自兴城安南大会结束以后,雅河之上的商船往来,就渐渐有了恢复往日风光的迹象,各州郡之间一场迅速而剧烈的战争过后,各方好似都有默契似的,不约而同的放松了对商人的管制,甚至于如同离郡这般的,还做出过专门派出军队护送商队的事情来,可谓奇闻。
但相比较以往那般的货运规模,还是远远不如。
所以,当这一天阴沉沉的夜里,一艘艘广郡战船出现在兴城以北的雅河水面上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就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战船没有靠岸,就在雅河之上排成一列,落锚,远远看着,好像远山一般沉寂,起伏。
战船尽皆没有灯火,黑漆漆的,几乎融入这黑漆漆的夜,唯有序列里最中间的一艘高大楼船,好似有些微亮光在甲板上,江风打着旋,带着深深的寒意卷过,让那灯火有些明灭不定,看起来好像灯火,又似是江面上几只微不足道的萤火虫,闪烁着微光。
微光的附近,人影绰绰,隐约间可以看见那些人着甲持刀,雕塑一般站立在那里,微光照射的范围内,只有四个人与众不同。
其中一个居中而坐,身下一把厚重的木椅几乎与人站立时候等高,这人微微偏着头,像是思考,又像小憩,在他身边,一个浑身笼罩在大袍之下的人影,看不清面目。
在厚重木椅的另一边,隔了半步距离的位置上,站着两人,靠前的一个昂首挺胸,好似眺望兴城,而在他之后的一个,身型便有些佝偻,像是随从一般。
所有人在寒风之中沉默,直到天空中阴云飘散,一缕月光顺着阴云的缺口照射下来,给平静的雅水江面度上了一层银光,楼船甲板上那个唯一坐着的身影才缓缓开了口,“给苏先生拿一把椅子,毕竟今晚这一场戏的结果,应该还有挺长时间要等。”
话音一落,黑暗之中便有人应了声是,片刻功夫便提了一把寻常椅子来到被称作“苏先生”的男人面前放下,月光如水,洒在男人面上,却不是离郡客卿苏一鸣,还能是谁?
苏一鸣见状也不犹疑,道了一声谢,便大大方方的落座了,他看着远处,江水的那一边,黑漆漆的兴城,好像一座死掉的巨兽的口,阴森死寂,“云公子想要让苏某来看的,是这座对于广郡水师毫不设防的永昌郡的大城?还是这座敞开了大门甚至于清空了码头的港口?”
月光下,被苏一鸣称作“云公子”的男人,一张姣好的面容好似精雕细琢的玉质神像,却是广郡公子云百楼,他听了苏一鸣的话,不过轻轻一笑道,“苏先生,你我都是聪明人,所以我们说话要简单很多,我既能在楚城找到你,便就知道你家太守大人想做什么,当然,这种事情便是什么都不知道,以我对他的了解,也能猜个七七八八的,没甚意思。”
“而这个,就是我要让你,替我给他带去的,我的回答,”他伸手指了指对面那座黑漆漆的城,轻声道,“永昌孟氏,两三百年前也是出过一批强人的,可惜,生不逢时,到了近百年,天下大变,却是孟啸天这样外强中干的,都能算是一代人里能选出来最出类拔萃的继承者了,不得不说,命理天数,真是琢磨不得。”
“扯得远了,”云百楼侧头冲着苏一鸣微微一笑,“若是放在两百年前,孟啸天或者孟娇阳这样的太守,说不上好,却也不见得坏,可放在如今,失去了半壁疆土之后,连南疆大城都能无声无息的丢了,西南汉州这座舞台之上,就不应该再有永昌孟氏的一席之地了,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苏一鸣听得目光一凝,眼前这个男身女相的男人,轻描淡写便将西南汉州一郡之主的命运定格,如此姿态,让他有了一种说不清楚又诡异莫名的压力。
云百楼对于苏一鸣的神色变化似乎毫无所觉,他只是轻轻抬起下巴,俯视着远方的那座大城,“但永昌孟氏可以亡,跨过了十万大山的南夷却不得不去应付,既然你家太守大人有意承担这个责任,又叫我一声兄长,我便不能不为他做些事情。”
云百楼抬起手来,身后便有一人走上前来,将一个卷轴递到他的手上,他也没有打开去看的意思,顺手便将那卷轴交给了苏一鸣。
苏一鸣将卷轴完全打开,先看一眼最终处那枚广郡太守云三山的印章,然后才飞快的阅读卷轴之中的内容。
云百楼道,“为表广郡抗夷之心,以及雅水之盟盟友之谊,我广郡愿意派出一万精锐并粮食五十万石,以及金剑门道官二十人,南下永昌,协助你家太守攻打河玉城。”
苏一鸣眼睛盯着那一份卷轴,一边借着身后微光飞快的看,一边出声问道,“一万精锐和粮食南下永昌,云公子却携数万精锐坐镇兴城?何不一同率军南下,若是此战建功,收回了河玉城,云公子亦可以同我家太守大人一起彪炳史册,岂不荣耀?”
云百楼哂笑道,“所谓一山不容二虎,若我与你家太守一同南下,这支联军该听谁的?或者是各自为阵?我云百楼,坦坦荡荡,可以将那一万精锐的生死和军粮的调配交给你家太守,你家太守也该信得过我云百楼替他守着退路,更何况你苏先生不是已经找过了晏拙,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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