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郡,益城。
风雪交加,气温急转直下,一如这座大城上空的凝重氛围。
在这个冬天开始的时候,永昌郡太守调南部战场精锐北上,由孟氏宗族内公认最具帅才的将军孟子安亲领,并三千精锐骑兵及永昌郡北部各地驻军,号称十万大军北伐安陵郡。
那时的益城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上至太守权贵,下至黎民百姓,只觉得永昌郡威严之盛冠绝西南汉州,乱世之中能生于永昌郡这样的强大国度实在也是一种福分,哪怕南邻外夷又如何,那短短一截南部防线上南夷给他们带来的压力难道还能大过隔壁离郡?
可同样就是在这个冬天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永昌一郡的情况竟然急转直下!
先是南夷临边,妖夷集结的速度和数量远胜往年,又因为少了孟子安的一支精锐强军,南部防线的求援文书几乎每隔一日就有一封被六百里加急送抵太守府宫,风雨欲来的感觉渐渐笼罩益城。
继而又是永昌北部的突变令人瞠目结舌,一向与永昌郡交好尤其又早有传言当今永昌郡太守的亲外孙将要继承太守之位的离郡,一夜之间变了天不说,还兵出天门山一下子就夺了永昌郡北部两座粮草军镇,打得孟子安所率大军大败南归!
前些时候又是那离郡年轻的新任太守,亲率多少年不曾离开离城的离郡轻骑抵达战场,直接就几乎要杀到了益城城下!!
益城的百姓不能明白,为什么前些日子还看起来如日中天的永昌郡一下子就败成如此模样?!
而事实上,就连大部分的官员权贵都想不明白,只觉得如今这世道云波诡谲得令人想一想就要遍体生寒......
所以在这样的氛围之中,率领北部败军南归而回的领军将领孟子安还没到达军营地就被太守大人派人绑缚天牢的消息就并不显得多么突兀。
益城之中气氛便如此压抑,夏宫之中就更不用说了。
无论护卫还是侍者都要时刻提起十二万分的小心,一举一动甚至一个呼吸都要用尽全身力气控制好分寸,以免一个不慎就要引来杀身之祸。
这一日,前宫主殿之中刚刚开完朝会,一众军政大臣在朝服之外又各自裹了厚厚的毛皮大氅,顶着风雪快步出宫,殿门重新关上的时候,颇有些寒意的大殿之中便空空荡荡,只留下上首高位一个挺胸抬头仍自眉目威严的老人,孤零零坐在那里,看着殿门开启片刻便激荡进来的雪花出神。
好一阵沉默之后,他微微欠了欠身,声音低沉的对着面前大殿的空气道,“当初没有听你的劝告向孟子安示警,是我的错......可我信任他孟子安,让他做了北伐主将,统领数万精锐,他却连你这个远离战场的书生都不如,难道不是他的错?!”
那原本仿若这大殿之中一座装饰雕像一般的书生闻言走出阴影跪倒在大殿之下诚恳道,“太守大人所言无错,身为主将,孟子安当有将整个永昌北地纳入考量的视野胸襟,如今大败南归,孟子安必然有错!”
他嘴上这般说着,内心里却只是一声无力的叹息,时至今日,眼前的老人仍不愿承认不听劝阻执意北伐是错,旁人又能如何?
老人听得书生也如此说话便又自精神了些,微微有些亢奋得道,“没错,所以我将他下了天牢,理所应当!”他挥舞了一下手臂喝道,“我需要一个交代,益城需要一个交代,整个永昌郡的百姓都需要一个交代,这个交代,就只能是他孟子安的人头,没有办法的,没有办法!”
书生一惊,抬头去看却对上了老人的眼睛,便又重新温顺的低下,只是纠结半晌仍旧咬了咬牙开口道,“太守大人,孟子安有错,但孟子安此刻......还不能杀......”
“什么?!”老人怒目圆瞪,一只手抓起面前案几之上的砚台就要往殿下那人的方向砸去,只是最后时刻又似乎想起什么,皱了皱眉之后又将那砚台丢到案几之上,发出当啷一声响,“你且说说,为什么不能杀。”
书生听得上首当啷一声时冷汗就已经浸透后背,如今听到那老人后面的话才松了一口气连忙道,“孟子安虽大败南归,但却将其本部精锐和北部半数士卒带了回来,如果太守大人立刻就斩了他,恐怕那些南归的将士之中会有许多人惶恐不安,一个处置不好就会造成哗变!此外孟子安戍守南疆多年,南疆各级军官里亦多有其亲故,如今南夷临边南疆防线本身就已经足够艰难,若是此时让他们知道孟子安被您斩了,对南疆的军心士气也是巨大的打击,请太守大人三思啊......!”
出乎书生的意料,这一次老人不但一反常态的听了,而且竟还破天荒的沉思了片刻,然后冷声道,“暂时不斩却也不能轻饶了他,他大军南归之时只有自己回来,却让本部精锐带着他的儿子孟亦良逃回了南疆!是以为那小崽子逃回了南疆我便动不了他?那是我的南疆还是他孟子安的南疆?!”他越说越气,直到最后便又将那砚台拿起来,狠狠的朝着大殿内一个柱子丢去,砸的四分五裂,“我待他如同亲子,他却敢有如此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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