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婳看得都无语，又怕老人因为这事心理负担更重，晚上还特意给顾老太开了点有助眠成分的中成药。

　　 等到老人安稳睡下后，她抽出空来，想去再看一下曾大叔。

　　 但还没等走进病房，就听见值班护士哭着跟同事求助：“曾大叔他这样下去一定会坚持不住的，我们该怎么办啊。”

　　 南婳听得心里狠狠咯噔一下，她连忙上前询问：“曾叔他出什么事了？”

　　 “南医生！”

　　 值班护士看着她眼睛都亮了，跟找到救星了似的连忙道：“曾大叔他今天下午疼得厉害，完全吃不进去东西，怕浪费食物，告诉我们不要再给他准备饭了，还怕你跟着担心，说什么都不叫我们告诉你。”

　　 心中不祥的预感在此刻变成真实，南婳只觉得呼吸狠狠一滞，控制不住地浮起许多不好的念头来。

　　 她顾不上说话，只急忙转身往病房走。

　　 刚一推门进去，就见曾大叔背对着门蜷缩在病床上，浑身都在发抖。

　　 他疼得厉害，意识都有些模糊了，却又怕影响到别人，一直在死死咬着被角，不肯发出半点声音来。

　　 即使病成这样，曾大叔也一如印象中，是个老实过了头的人。

　　 南婳无法抑制地从心底生出一种强烈的酸楚，连忙叫护士一块上前，控制住曾大叔给他打了止痛针。

　　 刚把针头拔出来，药效都还没来得及起作用，曾大叔却突然睁开眼睛，清醒了过来。

　　 “对不起，南医生，又给您添麻烦了。”

　　 看着他脸上无奈的笑容，南婳心里难受极了，连忙握住他的手安抚道。

　　 “曾叔，你别这么想，治病救人本来就是我们医生的本职工作，怎么会麻烦呢，比起这些话，我更想看到你好起来。”

　　 曾大叔摇了摇头，看着她一言不发，那专注而温暖的眼神，仿佛在透过南婳，看着自己的女儿。

　　 那眼神看起来格外心酸，又带着浓烈的不舍。

　　 过了很久很久，曾大叔才又接着道。

　　 “南医生，我还想拜托您一件事。”

　　 南婳忙道：“您说。”

　　 曾大叔冲她笑了笑：“我家里压箱底的地方放着我母亲曾经的嫁妆，等我死了，辛苦您帮我卖掉，填补医药费，我虽然穷，但也不能让你们来替我付这笔钱。”

　　 他动了动脑袋，眼底似有泪光闪动：“是我对不起大家，要辜负你们的帮助了……”

　　 曾大叔一口气说了很多话，流畅顺利的和刚才疼到浑身发颤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都不像是一个重病的人了。

　　 南婳和护士们对视一眼，心里都很沉重。

　　 作为医护人员，她们最清楚不过，曾大叔现在的情况很有可能就是最后的回光返照。

　　 他病情严重，本身送到医院的时候就已经是晚期，南婳等人经过全力救助后无果，这段时间一直都是维持着保守治疗。

　　 这样的治疗成果是有限的，尽管她们再三努力，曾大叔还是走到了人生尽头。

　　 医院里最不缺的就是生离死别，但这一刻，南漾还是感到了深深的悲切。

　　 她明明是医生，但此刻所能做的，也只有陪着曾大叔多说说话，安抚他的情绪。

　　 “曾叔，你别想太多，要保持一个良好的心态，好好睡一觉，一切都会过去的。”

　　 曾大叔摇了摇头，语气留恋又释然：“南医生，您不用费心思安慰我了，我自己心里也有预感的，这一次，我是真的不行啦。”

　　 他的视线从病房里所有人脸上一一扫过，像是想要记住这些最后给予了他温暖的人。

　　 “谢谢这段时间大家对我的照顾，你们都是群小姑娘，我想撑到天明，这样就不会吓到你们了。”

　　 最后几句话格外模糊，曾大叔张了张嘴，他实在没力气重复一遍，只能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南婳难过地上前握住他的手，想要再多让他感受到一些温暖。

　　 但察觉到曾大叔的生命一点点消失时，她反倒像是觉得心底塌陷了一块，难受到无所适从。

　　 时间一点点流逝，天刚刚亮的时候，太阳出来了。

　　 曾大叔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看不清东西，却还是费力地转过头，凭着记忆朝着窗户所在的方向看了过去。

　　 南婳跟护士连忙温声跟他说话，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天气预报说今天是个好天气，等白天的时候，我们带你下楼去晒太阳。”

　　 新来的实习护士撒了个善意的谎言，试图通过这种方式让曾大叔多留一会。

　　 “是呀，现在时间还早，太阳都还没出来呢。”

　　 曾大叔并没有看向她们，只是注视着窗外的方向，用气音微笑着道：

　　 “天亮了啊。”

　　 南婳闭上眼睛，用力咬着唇瓣，强忍下眼底泛起的湿意。

　　 整个病房都充斥在一片肃然沉默的氛围中，所有人都低着头，无声抽泣着。

　　 南婳缓缓抬手，掀起白色的被单蒙上曾大叔的头顶，平稳的声线，尤带着几分颤。

　　 “记录死亡时间，早上6点零整。”

　　 从病房门口传来“哐当”一声响，过来换班的小护士连病历本摔到地上都顾不上，朝着病床疾走几步，又缓缓停下步伐。

　　 她抬手捂住嘴，还是没忍住哭出声来。

　　 “我本来还想着今天早点来上班，能多陪曾叔一会，没想到还是晚了……”

　　 同病房的病人不忍地错开了目光，只觉唏嘘不已：“他也是个苦命人啊。”

　　 南婳和护士们一起给曾大叔处理完后事，已经又过了几个小时。

　　 连轴转地忙碌了一天一夜，她的身体已经疲惫不已，但她还是坚持着去查完房才下班。

　　 灿烂的朝阳洒落下来，给街道镀上了一层橘黄色的光晕。

　　 南婳迈着沉重的步伐往家走，看到这一幕时抬起手，试图抓住这一缕阳光。

　　 但当阳光落在她手上时，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温暖，有的只是无边无际的空洞。

　　 这样的景色可真美，只可惜顾老太的小曾孙和曾大叔都再也看不到了。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或许正好印证了那句“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南婳很想保持平静的心态，但一天之内亲眼目睹了两条鲜活的生命流失，她又怎么能够做到全然无动于衷。

　　 她沿着街道缓步前行，想要释放下自己的压力，却越走越觉得郁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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