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云起很快弄明白了学生吵闹的缘由。
说起来倒不麻缠,这次来参加植树节活动当中有几个身份很不一般的学生,也就是李小曼、许雯、霍小光这几个人,罗大海私下里把他们安排到矿区仅有的一家高档宾馆住,其他学生全部待在客车里过夜。
这样的事龌龊吗?
倘若无人知道,那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偏偏霍小光这家伙行事高调,之前嘲讽大家吃的饭菜像狗食,已经引起许多人不满。在张云起四人离开院坝后,李小曼受赵承明的托请,邀请李雨菲去宾馆住。当时他们就在院坝里说的,被好些人听去了,于是迅速扩散,知道的人越来越多,就像是朦胧中一道耀眼的闪电,“刷”地照亮了大家的眼睛。
或许是这几个生活条件过于优越的少年人太年轻,思考方式还不够成熟,没有意识到不患寡而患不均的深刻道理,觉得好心邀请好朋友一起去高档宾馆住,只是一件寻常事,大没有遮遮掩掩的必要,但是,那些啃白菜萝卜吃难以下咽的大锅饭,要在车上过夜的普通学生会这么认为吗?心里能平衡吗?
学生们的想法是很朴实的。
这整一天下来,山路滑坡被堵,大家被困在深山矿区里,虽然有那么一点牢骚,但还是积极配合学校开展各项工作的,吃的差些,在客车上搁一宿,那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情,情况特殊,能够理解,但是,现在摆在众人眼前的事实是什么呢?
那些家里有权有势的高贵学生,如果是自己掏钱享受更好的待遇,那没人有权指责,但是,现在他们用学校的经费动公共资源吃高档食物,住高档宾馆,普通学生却要吃清汤寡水的大锅饭,在车里熬一宿,那么,公平二字究竟是怎么写的?学校的钱,普通学生少交过一分一厘吗?
学生们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凭什么?尼姑的头,和尚摸得,我摸不得?
他们闹了,自发的,动静十分大,把李小曼、赵承明、霍小光、许雯、林子昊、陆思琪六个人堵在南墙根旁。但绝大多数同学都是克制的,只是想向学校讨要个说法,不过也有些血气方刚的同学,操着棍子,大声叫嚷着!许雯和陆思琪已经被吓得花容失色,最惨的是向来嚣张的霍小光,有些恨他的人趁乱朝着他头上脸上身上泼剩菜剩饭,砸臭泥巴。
院坝门外围满了看热闹的村民和矿工,抽着旱烟棒,笑着。那时候天已黑严,矿区的深处,满是星星点点温暖的灯光,大概是等待晚归的家人。
与院坝这边,仿若两个世界。
有女生在哭,说太欺负人了。
张云起在旁边观察了很久,作为一个心里年纪四十多岁的老油条,他愤青不起来,但也觉得这些不谙世事的家伙不乏少年人应有的精神。欲言国之老少,先言人之老少。挺可贵的。但是还不够,远远不够,他很好奇,罗大海什么时候杀到。
这样想着的时候,张云起看到于小蕊在身后,却没有看见初见的身影,他怔了一下:“初见人呢?小蕊,她没跟你一起么?”
同样因为这桩事气愤不已的于小蕊这才反应过来,她下意识地四下扫了扫:“奇了怪了,刚才还在我身边呢,怎么一下子人就不见了。”
张云起想都没想,立即叫上王小凯一起在密密麻麻的人群里找初见,现在的情况这么混乱,安全问题确实是一个隐患,只不过大晚上的,院坝又塞满了人,这么没头没脑的找根本就找不到人,毛乱了好一会儿,就在张云起挠脑阔门的时候,院坝门口忽然传来罗大海像锥子般的声音:“安静安静!不要吵了,都给我先回车里去!”
混乱的院坝里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望向领着五六个带队老师跑进来的罗大海,他喘着粗气,肥硕的脑袋挂满了汗,显然是刚收到消息急急忙忙跑来的。
罗大海是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个情况的,这些家伙竟然敢这样跳闹,简直反了天!他一进院坝,就严厉地大声吼道:“现在!所有人都立马给我上车!前面的事情我既往不咎,但有敢不遵守纪律的,回头我一个个按校规严肃处理!”
作为教务主任,罗大海在学生们心里几乎是阎罗王的存在,他的训斥震慑作用十分之大,顿时间就没有人敢出头出声叫嚷了,但也没有愿意上车的人,更没有愿意做第一个上车的人,那多半是要被订上耻辱柱上的,大家就这样僵持在那里。
这时,人群之中,忽然响起了一道女孩子的清脆声音:“罗主任,你为什么不让我们说呢?我们只是在表达自己的合理诉求而已,住在哪里其实并不重要,我们想要的,不过就是一个公平而已。”
张云起下意识转头,寻着声音,看到了一个女孩,穿白棉布裙子,扎马尾辫。
是初见。
院坝里再次骚动起来。
罗大海脸上的表情却几近凝固!
这可是高二年级组常年霸占第一名、几乎预定了清华北大名额、要冲击湘南省状元、代表着市一中门面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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