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确的目光冷了冷。

　　 就在这个时候，面前少年的身形忽然扭曲起来，连同周围的一小块环境。

　　 他抱着头呻吟了一声，似乎陷入了某种混乱。

　　 等他再次清醒过来，站在沈确面前的已经是个中年人了。

　　 男人微微一愣，看向沈确的目光比刚刚多了一抹温暖的味道。

　　 “吓到了吗？”

　　 沈确眸光微动，看了男人好一会，再次开口：“现在的你是什么时间的你？”

　　 这次男人没有犹豫。

　　 “三十七岁。”

　　 “我昨天刚送你离开这里，小确。”

　　 他疲惫地笑了笑，比起刚刚，整个人都透露出一股颓丧的气息，眼神黯淡，像是蒙着一层压抑的灰色。

　　 沈确锐利地扫过男人的脸，“你的记忆在所有时间共享了？”

　　 十五岁的男人不可能认得他，但刚刚的少年的确叫出了他的名字。

　　 “算是吧。”男人叹了口气，“我现在身上的时间很乱，可能要不了多久，我就会成为生命海的一部分。”

　　 “就像那些人一样。”

　　 男人扬起头。

　　 沈确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一些巨大的、透明的人形生物缓缓从远处走过。

　　 它们只有透明的表皮，表皮下露出蓝红的血管。

　　 男人慢慢地卷起一边白衬衫的袖口。

　　 那里已经没有了皮肤，露出与那些生物一样的透明表皮和内部的血管。

　　 “这是罪人的惩罚。”

　　 他似乎并不在意。

　　 沈确眉心拧起，又问：“2315小行星带的乱流是你造成的？”

　　 “算是吧。”男人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近些年生命海的时空破口越来越多，2315是其中之一。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一直在做研究，不小心破坏了什么……我尝试过修复它们，但没有成功。”

　　 他自嘲地笑了笑。

　　 “这也正常，我总是什么都做不好……”

　　 他沉默了一会。

　　 “如果你想问跟你一路的那位小朋友为什么会进来，那是因为他的精神力。”

　　 沈确等着男人的解释。

　　 “他的精神力太纯粹了，生命海误把他当成了同类，所以为他开了门……当然，也有我的问题。”

　　 男人的表情很平静，但沈确从中听出了一丝自责。

　　 “我到达这个破口后，发现附近有很多虫卵，但我没能力修复，也没能力清除虫卵，所以借了他的手。”

　　 “抱歉。”

　　 沈确下颌紧绷，眉目蒙着一层冷色。

　　 “你把他丢到了虫巢附近。”

　　 “是我。”男人说，“我能影响破口的位置，但只有一点点，归根结底还是他与生命海之间存在某种吸引。”

　　 说到这里，他似乎突然意识到什么。

　　 “你很关心他？他是你的朋友？”

　　 沈确维持着沉默。

　　 男人的眼角再次垂下，似乎比刚刚更加憔悴。

　　 “没事。”他虚弱地笑了笑，“我随便问问。”

　　 “你跟裴黎和艾梵是什么关系？”沈确忽然问，“你认识他们，是不是？”

　　 男人愣了一下，“为什么这么问？你在白沙星见到他们了？”

　　 沈确：“白沙星的生命科学院里有你的东西，皎月宫里还有写着你名字的绘本。”

　　 “我在白沙星做过一段时间研究，至于绘本……”男人喃喃重复，“啊……”

　　 他忽然露出一个笑容。

　　 “那是我给他们未来的孩子画的。”

　　 那个笑容很快干枯凋落。

　　 “不过无所谓了……他们应该已经忘了我，哪怕是记得，也应该恨透我了。”

　　 男人又看向沈确，流连许久。

　　 “我本以为当你再次见到我时，应该也已经恨透我了……但你还愿意跟我说话，我很开心。”

　　 他轻轻叹了口气：“过不了多久，生命海就会发现你们的存在，你最好在它开启免疫反应前离开，别再回来了。”

　　 说完这句话，他慢慢转过身，沿着来时的方向离去。

　　 就在男人的背影即将消失在白雾中时，沈确突然开口：

　　 “我有喜欢的人了。”

　　 男人身形顿住，但没有回头。

　　 沈确指腹收紧，朝着男人的背影扬起头，乌黑的碎发擦过额角，他扬声道：

　　 “前段时间发生了很不好的事，我受了很重的伤，几乎放弃了继续活下去。”

　　 他唇角微微颤抖，但声音没有减弱。

　　 “当时，我觉得自己不可能再替你赎罪了，我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我不知道……离开了你留给我的宿命我还能做什么。”

　　 男人的身影孤寂地立在雾里，而沈确的身影笔直地立在他身后。

　　 流水清晰倒映出两人的影子。

　　 金色的鱼群在两人之间游荡，是这幅静止画面里唯一的动态。

　　 沈确继续说：“但现在，我找到活着的意义了。”

　　 “我有了属于我自己的命运，我不是你的替代品，我会用我的方式解决之后的一切。”

　　 他一字一顿。

　　 “我将不再为你赎罪。”

　　 像是做出什么决定，又或是对谁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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