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在拨换城的时候,萧珪曾经见过来瑱,并且对他印象不错。
来瑱的父亲是大唐驻西域的最高长官,按理说他便是西域的“头号公子哥儿”。但是萧珪没有从来瑱身上看到,半点二世祖的影子;相反,他感觉来瑱是一个家教良好、品端行正的好青年。
他甚至从来瑱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大学时代的一点影子。二者都是一样的单纯与热血,胸中充满了“我要拯救全世界”的英雄正义感。
出于这样的心理,萧珪对眼前这一位扶着门框站立不稳的病号,充满了同情与好感。他将来瑱扶回了房间,请他躺下,并亲手为他盖好了被子。
“少将军,你先好好养病。”萧珪面带微笑,语气温和的对他说道:“有什么事,我们可以稍后再谈。”
“萧御史,我没有大碍。”来瑱虽然虚弱无力,但态度很坚决,“有些事情,我希望能够早些告知萧御史。”
萧珪面带微笑的点了点头,“好,你慢慢的讲,不要着急。”
哥舒道元很自觉的退出房间掩上门,主动回避了。
来瑱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几口,好不容易攒起了一些气力,说道:“首先,我要把这一场战争的全盘作战计划,悉数告知萧御史。”
萧珪说道:“你说的这个计划,应该就是碛西节度目前,最高等级的军事机密。就连哥舒道元这样的经略使,也都不知详情。我只是一个无权干涉军事的采访黜置使,你却私下将它告知于我。这样,当真妥当吗?”
来瑱沉默了片刻,说道:“我知道它是最高军事机密,泄密者,其罪当死。但是,如果萧御史不知道这个计划,就根本打不好于阗这一仗。所以,我必须说。就算以后因此而获罪,那我也认了。”
萧珪说道:“我萧某人向你保证,你不会因此而被治罪。如果信得过我,那你就讲吧!”
来瑱看着萧珪,认真的说道:“我当然信得过萧御史。否则,我也就不会来了!”
萧珪面带微笑的点了一下头,“好,你先不要激动,慢慢的讲。”
说罢,萧珪倒来了一杯热水。来瑱半坐起身来,接过热水小了饮几口,便开始讲叙那一个“全盘作战计划”。
萧珪十分耐心也十分认真的倾听来瑱讲叙,直到他说了一句:“萧御史,我知道的就是这些,我全都讲完了。”
萧珪点了点头,说道:“总的来说,就是安西牵制,北庭主攻。对吗?”
“对。”来瑱说道,“但‘牵制’只是一个好听的说法,安西将要为此付出十分惨重的代价。三分之二的兵力被抽调而去,拨换城已经沦陷失守,眼看着阿悉言城也快要守不住了。接下来,突骑施很有可能将要南下攻打于阗。按照这个军事计划的部署,于阗必须严防死守,拖住敌人半年以上。这样,北庭那边就会有充足的时间寻求战机,对突骑施本土展开进攻。”
萧珪沉思了片刻,说道:“单从军事层面考虑,这个计划确实非常的优秀。它抓住了突骑施人的心理,先让他们拨除了拨换城这一颗眼中钉与肉中刺,并且这个胜利来得并不容易。斩获胜利的突骑施人一定大受鼓舞,这必将促使他们萌生出更强的斗志与更大的野心。假如他们再度打下了阿悉言城,那么他们进攻的脚步就真的再也停止不住了。南下于阗,势在必行。因为这里,有突骑施人想要的一切东西。”
来瑱用惊讶的眼神看着萧珪,说道:“萧御史,学过兵法吗?”
萧珪问道,“怎么,我讲的有什么不对吗?”
“恰好相反,你讲得太对了。”来瑱说道,“实不相瞒,前些日子我一直跟随在家父身边,但逢军中大小议会,我全都参与旁听。萧御史方才所说的那些话,与大都护府的将官们连日商议所得之结论,全都不谋而合。但是都护府的将官们,是在掌握了许多有关大唐与突骑施的军事机密,不断收集斥侯回报的战场情报之后,聚众商议方才得出这些结论。萧御史远在千里之外的于阗,手中既无机密也无情报,但凭一己之智慧就想通了这些……真是太了不起了!”
萧珪说道:“好歹,我也曾在拨换城经历过一场战争。多少,也该明白一些事情了。”
来瑱说道:“萧御史在离开拨换城的时候,就已经想通了这些事情吗?否则,你也就不会径直来了于阗。”
萧珪淡然一笑,“少将军,这不重要。”
来瑱好奇又惊讶的看着萧珪,心想:虽然他没有亲口承认,但我有一种直觉,他肯定早就有了这样的先见之明……这个人绝对不简单,难怪年纪轻轻的就被圣人所看重,不仅将最心爱的女儿许配给了他,还对他委以“采访黜置大使”这样的重任!
这时,萧珪问道:“少将军,还有什么事情要对我说吗?”
来瑱回过神来,说道:“最重要的事情,我已经说了。还有一些小事与细节,说来颇为繁琐,就怕萧御史不大爱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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