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刚过,积雪皑皑的山顶上气温就开始骤然下降。萧珪与严文胜一同躲进了猎手们扎起的帐篷里,吃着烤肉喝着温酒,倒也别有一番惬意。
萧珪一边慢条斯礼的吃喝,一边仍在端祥那一副他们从蒲昌驿搞来的地图。
严文胜给他的杯中添了一些热酒,说道:“先生,你最近太过辛劳了。如今难得出来玩耍一回,先生何不歇息片刻。依我看,突骑施人未必就会打到于阗来。”
萧珪的眼睛仍是盯着地图,淡然道:“不,他们一定会来。如果不是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他们现在恐怕早把于阗城围得水泄不通,正在疯狂攻城了。”
严文胜好奇的眨了眨眼睛,“先生,何以如此肯定?”
萧珪一边看着地图,一边说道:“我先请你来告诉我,突骑施为何三番五次的出兵,不惜一切代价,也非得打下拨换城不可?”
严文胜说道:“因为拨换城东连龟兹西接疏勒,北抵碎叶南达于阗,是大唐安西四镇的枢纽重镇,自来以来就是西域的兵家必争之地。”
萧珪淡然道:“书倒是背得不错。但你真正理解了,枢纽重镇与兵家必争的意义么?”
严文胜想了一想,说道:“先生的意思是,突骑施真正的目标是于阗与疏勒?”
萧珪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以示赞许,然后说道:“游牧民族发动战争的目的,多半是为了利益。拨换城只是一个军事重镇,突骑施就算拿下了它,也捞不到什么油水。真正让他们垂涎欲滴的,是富饶的疏勒与于阗。”
严文胜点了点头,说道:“我只听说疏勒盛产良马,其他我不了解。但于阗我已亲眼所见,这个地方真是富得流油。别的不说,光是此地盛产的和田美玉,就足以让任何人垂涎三尺。”
萧珪摇了摇头,说道:“良马与美玉,还只是冰山之一角。于阗与疏勒主要的财富来源,是丝绸商道。”
严文胜眼睛一亮,“先生如此一说,我仿佛也明白了一些。疏勒扼守丝绸之路的北道咽喉,于阗则是南道之要冲。如果让突骑施控制了疏勒与于阗,那么丝绸商道上的财富就会源源不断的落入他们的囊中。美玉和良马固然值钱,但是相比之下,财源滚滚的商道似乎还要更加的吸引人啊!”
萧珪点了点头,说道:“控制丝绸之路不仅仅意味着财富,它还是国家文明与强盛的重要标志。大唐之所以威名远扬,丝绸之路发挥了无可取代的重要作用。但是现在,我们已经把拨换城给弄丢了;假如我们再丢掉于阗与疏勒,其中意味如何,你可以想见。”
严文胜愕然一怔,喃喃道:“此前,我还真没想过这么多……原来丢掉拨换城,后果竟会如此严重!”
萧珪轻轻皱眉,沉默不语。
严文胜说道:“先生,我估计大多数人都不会想得这么深的层次。但是圣人和朝中的宰相尚书,他们就难说了。”
萧珪笑了一笑,“连我这个初出茅庐的半调子御史钦差都能想到,朝廷上的人还会想不到?”
严文胜眨了眨眼睛面露一丝担忧之色,小声道:“如此说来,现在朝廷方面肯定在为拨换城的沦陷,努力寻找替罪羊啊?”
萧珪问道:“你担心,我会成为那只羊?”
严文胜点了点头,“先生最近总说,欠了大唐一座城;先生还时常对外声称,拨换城的丢失是你的责任。这样的话说得太多了,难免就会传扬出去。这对先生,恐怕没有什么好处啊!”
萧珪淡然一笑,“无所谓了。我说与不说,后果都是一样的。我早就做好了,为拨换城担责的准备。”
严文胜满副担忧的说道:“先生,这么大的事情哪能轻易担责?前途与名利这些姑且不论,先生可别忘了,你与咸宜公主殿下还有婚约在身啊!”
“我没忘。”萧珪皱了皱眉,“但是我与咸宜公主,可能真是有缘无份了。”
严文胜微微一惊,“先生的意思是,婚约会出问题?”
萧珪说道:“按照圣人的旨意,现在我应该身在洛阳准备大婚才是。但我却在万里之外的于阗,并且我还毁了大唐的一座重要城池。所以,这桩婚约早就已经出现大问题了。”
严文胜瞪大了眼睛,愕然无语。
萧珪看到严文胜露出这副表情,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来,再给我添一些酒。”
“先生,别喝了!”
严文胜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将他的酒杯给抢走了,急道:“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情饮酒?”
“那要不然呢?”萧珪摊了摊手,“我大哭一场,给你看?”
严文胜苦笑不已,“先生,你得想办法啊!你和咸宜公主的婚姻,这才是大事中的大事!”
萧珪用手指敲了敲那张早已破旧的地图,说道:“我这不是正在想么?”
严文胜看了看地图,突然醒悟了过来,说道:“先生是想用一场胜利,来将功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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