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
许仙情绪迟钝吧。
直到蔗姑把事实掰碎了、揉烂了,赤裸裸的摆在他面前,他才恍惚间惊觉过来。
九叔身死是定局!
悲伤的情绪来的迅猛,像泥石流里的淤泥和滚石,从远方滚滚而来,傻眼的他愣在原地无处可逃。
四面绝壁,也没有地方可逃。
他被冲击的七零八落,低迷间像起辗转医院看病的父母,他们面临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时候,是不是像他一样无措、不愿承认亲人的离世。
父母失去了儿子,他失去了师父。
他崩溃了。
他第一次像个孩子一样大哭、痛哭。
敖凝霜心疼的红了眼,将相公搂入怀,温柔的安慰着:“相公,你不要哭了,呜呜呜呜……”
她劝着却自己落下了泪。
晶莹的泪珠映射着一座孤坟,坟中是一具粗糙的棺材,里面静静躺着一副衣服。
“爹爹,我好想你啊!”
悲伤的情绪会传递的,抚摸着九叔冷硬的脸颊,蔗姑眸中的忧伤灌满眼底,化作泪水溢出,无声无息的在脸上铺了哀妆,又坠到九叔的脸上,带来一丝生机和变化。
许久、亦或很久。
泪尽,伤去。
蔗姑沙哑道:“我们走吧。”
“好。”
“去哪儿?”敖凝霜的伤流透了,一时间只剩下茫然。
“回家吧。”
许仙幽幽道:“师父……总要落叶归根啊。”
蔗姑艰难的颔首,她不喜“落叶归根”一词,强调道:“回家、回家……”
红色的母鹿躲在林子里目送三人离开,脸因为疼痛不受控制的抽搐,它愤愤的吐了一口口水。
然后,它兴高采烈的唤道:“呦呦——”
公鹿从远方奔跑来,双方兴致勃勃的研究着繁衍大计。
三人自是不知道身后的荒唐事,蔗姑复杂的注视着闾山。
前山被焚烧,三昧真火久烧不灭;后山虽太平一些,却再也见不到众多门派其乐融融的样子。
正殿一半坍塌、一半荒草覆盖,不显往日风光、鲜亮。
她重重一叹:“哎。”
三人没去找韶曼婉告别,蔗姑怎么不知道自己师妹的脾性。
一个疯子!
自然没去自找麻烦,悄悄的离开。
他们一路话不多,沉默寡言。
几日就赶至任家镇,刚入镇就看见公示牌张贴着几人的通缉令。
九叔、蔗姑、文才、秋生、许仙,一个都不少。
仇要报,还不是时候。
他们来到白事铺,订做一副棺材。
小老儿一口应允,抱来铺子传承多年的木料——金丝楠木。
叮——
众人坐在放满纸人的前厅,听着小老儿动工的声音。
从白天等到晚上,再从前夜等到深夜。
小老儿撩开门帘,气喘吁吁道:“蔗姑,好了。”
几人回到他的工作间,盖、底、邦、档四个部分都已完工。
棺材七尺三,两头大小、高低各不同。
蔗姑仔细审察,这是九叔栖息之地,不能糊弄。
十二页木料。
她暗自点头,“多少钱?”
“不要钱。”小老儿拱着手道。
“白爷。”
蔗姑认真的说道:“我们要走了,不回了。”
白爷笑呵呵道:“走吧。”
许仙扛着棺,敖凝霜提着黄纸、元宝、纸钱,两人跟着蔗姑出了镇子。
一座山丘,不是很高,但也不低,只是少会有人来。
镇民知道山丘叫“北山”,是九叔取的名字,九叔的故人睡在山上,喜静。
从此,他们就不去北山了。
现在,故人来了。
蔗姑烧了纸,念叨道:“小师弟,你师兄来看你了,这是你的师侄的媳妇,叫敖凝霜……”
许仙拉敖凝霜跪下,磕头道:“师叔,师侄来看你了。”
“师叔。”敖凝霜懂事的磕头叫道。
“英哥就不走了,在这里陪着你,你是老住户,可不能欺负你师兄,对了,你最喜欢的桂花糕,英哥嘱托一定给你买来。”
许仙默默起身,在老坟旁挖着新坟。
一铲子下去一捧土,冬天的冻土锵锵的响,白纸升天、稀稀落落的落下。
刺目的白色迷了眼,敖凝霜啜泣、蔗姑沙哑,唯独他低着的头,好运的躲开了。
他的眼睛被灰色的泥土充斥。
足足一刻钟后,他挖好了新坟,却迟迟不肯从坟里出来。
许仙责备自语:“太快了、太不齐了,会睡不舒服的……”
他在坟里修修整整,剔出多余的泥土,修缮好新家。
直到找不到修整的地方,他突然惊慌不已,四处寻找。
失魂落魄的走出新坟。
“……入葬吧。”
……
“入葬吧。”
“好。”
许仙为九叔抬棺,放置新坟中,一点点填土。
不见棺木,只见坟堆。
三人沉默的烧着纸钱,许仙突然说道:“蔗姑,我不懂。”
蔗姑送着黄纸,“不懂什么?”
“你和崔判官的交易什么都没有改变,师父……你为什么阻止我下地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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