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
“坐。”
一眉老老实实的坐在蒲团上,他从进入大殿,视线就没离开过小老儿,也就是他的师父。
茅山当代的灵官,一个叫眭先凤的严师。
殿内昏暗,只点了一盏七星灯。
他又饮了老酒,那双黑眸竟有些浑浊,看人都要伸长身子,探着头去看。
一眉看到那头白发,眼睛仿佛被扎了一下,躲躲闪闪的不敢再看。
上面落了雪霜,温润的眼神落在上面会把雪霜融化成水。
水流过脸上的沟沟壑壑太难看。
他还是不愿,看见师父狼狈的一面。
索性就垂着头,看着石砖上笔走龙蛇的纹路,一点点、一点点的追着去看。
视线碰到师父的裤腿,再从头数过。
眭先凤笑了笑,没有出声打断,自顾自的喝酒。
师徒两人打着哑谜,享受独属彼此的师徒情。
醉气溢散,没醉倒喝酒的人,熏醉了不喝酒的人。
啪嗒。
一滴泪掉在地上,摔成几瓣。
垂下往口中送酒的酒壶,里面空空如也啊。
眭先凤嫌弃的抛下酒壶,开口道:“莫哭。”
“你与小师弟,下山去吧。”
“……好。”
一眉总是乖巧的,他没有拒绝筑香道人的安排,三叩拜别眭先凤。
懂事的孩子,会没有奖励,长者总会先关注哭泣的孩子。
但是,一眉要下山了。
他知,师父知。
便就够了。
小师弟坐在殿门口的台阶上,痴迷的仰望着星空。
最后一次在茅山的星空吧?
这一别,是一辈子吗?
还没到这种地步,会回来的。
一晃几年,他长大了,亦是火种,也是该下山了。
“师伯怎么说?”
一眉摇摇头,从他身边走过,平静道:“下山吧。”
“好啊。”
他拿着行囊背上,追上一眉的脚步。
在大师兄和一眉之间,他更愿意跟着一眉,茅山交给大师兄应该会更好吧。
“师兄,你带我去吃桂花糕吧。”
“不了,下次吧,下雪了。”
“师兄,这是夏天,怎么会有雪呢。”
“是嘛,我看错了。”
“师兄,我不是小孩子了。”
“原来,小师弟也及冠了啊。”
“我早就及冠了好嘛。哎,师兄你的道场离茅山远吗?”
“挺远的。”
“那我寻一处离你近的道场。”
“好啊。我带你看看这世界。”
两个人边走边聊,渐行渐远,走进落地的夕阳里。
大殿前面偷偷来送行的几人,看着黄昏里的两人,忍不住埋怨道:“偏偏照着太阳走,都看不清了。”
“那是你流泪了。”
“滚!”
大殿内,眭先凤听着吵闹的少年,拨弄着一缕头发,垂在额前,也就不小心落下夏天唯一的雪。
他嘲讽自语,“末法啊。”
“呵呵。”
……
深山老林,鸟道人迹绝,唯有走兽活跃。
它们活在人类暂时未涉足的世界,遵从着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今日格外的怪,风和日丽下流动着躁动。
觅食的野马群,不安的刨着蹄子,耳朵直立聆听风吹草动。
“嘶嘶——”
头马发现猎食者,做出逃跑的命令。
几百匹野马瞬间动了起来,草丛里窜出一头金钱豹,肌肉线条透露着强烈的力量感,转瞬间冲至一匹野马身后。
野马绝望的嘶鸣,做好尥蹶子的准备。
金钱豹却从它身边掠过,矫健的超过野马群,消失不见。
野马群依然在冲刺,它们本能警示,更大的危险正在逼近。
大树上跳出两个人,砸进野马群,人仰马翻,面对着践踏而死的局面。
两人分解成纸人,各自包裹住一匹马,流向马背。
任由野马群驮着,两人的背影看上去极其狼狈,身上涂抹着红料,到处都是细小的伤口。
不时偏头向后看,仿佛身后有怪物在追赶。
“嘶——”
一坨肉山从野马的体内钻出来,慢慢形成一个人脸。
他盯着马背上的师兄弟,猖狂道:“哈哈哈,找到你们了。”
野马不堪重负,还未跌倒便被肉山捏碎,成了他的资粮。
野马群因他而分流,肉山长出脚掌,大步流星的追赶还在一起的两人。
“师兄,你先走。”
小师弟捂着肚子,鲜血从指缝流出,他焦急的催促着一眉。
一眉摇摇头,御剑劈向肉山。
他怪笑着,没有防御的想法,任由桃木切掉手臂,也不愿滞缓速度。
捞起一匹马塞进嘴里咀嚼,手臂瞬间长了出来。
“你们跑不掉的!”
道法唤来厉鬼,逆流而上穿体而过,腐烂一大片肉。
肉山不管不顾,奔走的飓风刮去烂肉。
露出粉嫩的肉芽,蠕动着生长。
“咳咳,师兄。”
小师弟留恋的看着一眉,手松开鬃毛,身体偏向一侧,就要掉落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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