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最难算。
大魏即将开始的新皇执政之路,却由尉窈解开那四组木牍的时候,偏离她前世了。
洛阳城,太子宫。
元恪看着书案上的木箱,决定还是打开。
里面的四组木牍是他幼年时候,被兄长元恂关到奚官署一间土屋里,绝望间胡乱写的。那个时候元恂是太子,而他,因为和兄长同年同月生,又因喜爱读书,常被兄长猜忌。
那间土屋里全是书简,元恂令宫人锁死门,得意道:“你不是喜欢读书吗?今回不把里面的全背过,别想出来!”
就这样,没人给他送水送饭,他喊叫、拍打门,没任何回应,于是他认命地赶紧背书,期待兄长能说话算数。
元恪至今都记得那个夜晚,好漫长啊,虫子在地面不停地爬,好似书简里有多少文字,它们就能爬出多少种动静。
黑暗放大了爬虫,也放大了幼年元恪的恐惧。
那时令他灰心痛苦的是,第二天,仍无人管他,无人救他。于是他在快要坚持不下去前,将满心愤懑写在木牍上,但又怕给母妃招祸,加之心底畏惧极了元恂,因此这份“遗言”写得并不壮烈。
如今的他,早已不是平城皇宫里卑微求存的皇子,在一天天建立自信的时候,他必须有胆气面对那段过往,才能真正的战胜胆怯。
先打开的这组木牍,按着缠绳的圈数,元恪知道里面写的是……
啪!元恪把木牍倒扣在书案上。
被人看过了!他的灰暗,他的不堪,被谁看过了?!
他深呼吸两个回合,翻过来。
左边写的“阿兄我怕”,其实是“我怕阿兄”。
所以元恪才嗤讽那一年的自己连死都认了,仍不敢写明真正的心事。
右边木牍上的“不怕了”,是自问自答,告诉自己要死了,死了自然不用再惧怕兄长元恂。
而今木牍上“不怕了”三字后边,被添了句……欺我者皆杀。
“欺我者,皆杀。”元恪身边没留宫人,他轻声读出来,忽而一笑。呵,别说,添了这句话,心里怎么这么痛快!
就好像已经成长起来的自己,以最有力量之语安抚了若干年前的小阿恪。
他再解开第二组木牍。
果然如他预感,也被添了字。
小阿恪写的“一别”二字后面,被添的是……算了。
“算了?哈哈。”元恪被逗笑。
另片木牍上的“好眠”二字上端,被添的是……吃饱。
元恪再笑,摇下头:“没错,吃饱了才好眠,一别,呵呵,算了。好,听你的,算了。”
继续打开第三组木牍,他竟有点盼着也被添了字。
太好了,果然有。
他写的是,上牍:可信死后转生?
下牍:潜于周围。
死后转生,是许多人都假想过的,小阿恪也不例外。他害怕转生不了,化为野鬼,更怕因为死在那间土屋里,他的魂便会被一直困在土屋里,与虫子作伴。
如今陌生人在“潜于周围”前面仅添“金刚”二字,就将小阿恪的恐惧化解。
元恪解开第四组木牍。
小阿恪:众生目中从无我。
补添语:从此我为众生目!
一拍书案,他赞声“妙”!
元恪现在虽是太子,但宫中所用之人不多,因此次日,他仍召节从虎贲薛直孝来太子宫。
元恪询问:“你进入旧宫奚官署时,出入那里的宫人可多?”
“不多。旧宫里十分萧瑟,奚官署库房更甚,只有一名姓张的奚官女奴管理。”别看薛直孝取木牍匆匆来、匆匆走,凡能打听的,他全问清楚了。
“属下进入旧宫时,张奚官已经不在,她被平城的清河崔氏学馆聘走,担任女师。管着张奚官的只有一名女书史,姓陈,从迁都后,这名陈书史极少去奚官署,去了也是落个脚就走。据其余宫人说,陈书史是属下进旧宫的前天,打开了一间、也是唯一一间藏书的库屋,也是进去落个脚又离开了。”
“再有,属下进旧宫之时,正值新学令的首次春考结束,恒州刺史元志给予春考首名学子的奖励,是进旧宫书库抄书三天。奇怪的是,这名学子被陈书史带到了废奚官署的那间废弃书库。”
“属下进宫当日,此名学子恰好离宫,属下一众人就全没有见到此名学子。是名女学子。”
元恪耐心听着,而后嘱咐:“你去留台一趟,找到恒州的新学令公文,全抄一份。”
远在北州边境地的尉窈正朝着浚稽山方向驰骋。
今天是五月初十,兵演中经历的挫败、恐惧、以及最后的拼搏,都随着离开武川镇而成为过去。
少年人的成长,岂惧坎坷!
“呜呼——”尉道子师兄超越尉窈、尉茂。
那晚兵演结束后,尉窈和茂同门相遇,他脖子上的掐痕第二天才严重起来,两天都说不出话。
不过现在……
“教过你那么多次,你看你的脚,到不了浚稽山,你就把野马踢死了。”
“你不用这么频繁抖缰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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