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甄玉芬还在五楼开窗户冲着下面骂：

　　 “哪里来的要饭的？甭在我家楼下胡咧咧！少赖我们家，你被狗咬了是你活该！！！”

　　 胡秀芹坐在折叠凳子上慢慢悠悠喝了一口保温杯里的水，嘶哈了一声，盖上盖子。

　　 随即拿起纸壳子卷出来的大喇叭，冲着楼上回怼：

　　 “我何止被狗咬了，我还被你们一家追着咬呢！”

　　 “欺负我外来户是吧？我必须让你们知道、知道，外来户也是不好惹的！”

　　 “来呀，街坊邻里都来瞧瞧呦——”

　　 “这就是你们的好邻居、好同事、有文化、有素质的大学教员养出来的好闺女，可真是知书达礼呀！”

　　 “甄玉芬，你不是龙大毕业的文化人么？你咋地张嘴就骂人哩？”

　　 “有本事你甭急着骂人，咱俩辩一辩嘛！”

　　 “看看是你带狗进超市、纵狗咬人有理呢——”

　　 “还是我好好上着班呢、却被突然出现的大狗咬伤了腿有理呢？”

　　 “我这一个月都不能去上班了，没有收入我这日子过得紧巴巴啊紧巴巴。”

　　 “我只身一人来龙城打拼，没了收入我可咋活呦~”

　　 “这数九寒天的可是把我给困苦死了呀！”

　　 “我烧不起煤呦~我也交不起水费呦~我还点不起电呦~”

　　 “我都这么贫苦了，你为啥还要找人给我断水断电？你们全家良心大大地坏啊！”

　　 “你们甄家不是书香传家、教书育人么？你们不是要脸面么？”

　　 “为啥能对我一个可怜兮兮的外乡打工人，做出如此赶尽杀绝的事情呦！”

　　 颠倒黑白、胡搅蛮缠胡秀芹都不在话下，何况她还占理呢！

　　 不把甄家一家三口骂上西天，那可就不是胡秀芹了。

　　 楼上楼下的邻居们，都站在窗口伸长脖子瞧热闹，还有人端着饭碗、瓜子盘、捏着馍馍跟大葱等等，边吃边瞧边议论：

　　 “太过分了！那甄家一家三口咋能对人家干出这种事哩！”

　　 “咬了人家那肯定是要赔偿的，咋能抵赖哩，还找关系给人家断水断电，这不是流氓行径么！”

　　 “是啊，人家说的对，龙城是省城是开放型的大城市，肯定得包容并蓄呀！”

　　 “这未免欺人太甚了，把人家逼到如此山穷水尽的地步，这哪是人能干出来的？”

　　 家属楼里的居民虽然不是关系多好的亲朋，却是彼此都认识的点头之交。

　　 还有很多是甄父甄母的同事，原来在单位时彼此就是竞争关系。

　　 这一下子，可算是瞧上了甄家的热闹！

　　 甚至还有人特地跑下楼，装作同情胡秀芹的模样给她送了一碗热腾腾的面条：

　　 “大妹子，快趁热吃，这到了晌午饭点儿了，你家冰锅冷灶的你回去肯定也做不成饭。”

　　 “我们龙城人才不是这样的呢！”

　　 “那甄家男人也是外地来的，不是我们龙城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他在这里充啥么老大呦！”

　　 “你甭担心，我指定帮你去街道办把情况说清楚，那里的同志们会出面帮你的。”

　　 “再不济，那不是还有妇联么？”

　　 “我那小姑子就在妇联上班，我帮你！”

　　 “住在这栋楼里的人，谁家还没点关系哩！”

　　 胡秀芹手捧热腾腾的饭菜，含着泪一再跟人家道谢。

　　 梁小茹也在这里住，刚分到的一室一厅小居室。

　　 她也抱着保温桶下来了，里面是米汤跟炒的荤菜：

　　 “大妹子，吃点好的腿脚才能好得快。”

　　 她知道胡秀芹是颜立夏超市的职工，但不知道受伤是因为替颜立夏挡住了狗咬。

　　 颜立夏为了不让长辈担心，尽量是能瞒一个是一个。

　　 梁小茹心地善良，很慈祥柔弱的一个人，更是见不得胡秀芹这样的可怜人受委屈。

　　 有了这俩人带头，越来越多的热心妇女下楼帮忙，声势浩大的讨伐队伍下午就去甄家敲门了：

　　 “甄老师，你们开开门呀！”

　　 “这个事情哩，咱们好商好量。”

　　 “人家一个外地来的女同志，在龙城讨生活本就不容易。”

　　 “你们不能这么欺负人家呀！”

　　 ……

　　 甄家一家三口闷在屋里，谁还敢出来？

　　 甄父气得脸色铁青，压根儿没想到事情会闹得这么大、这么失控！

　　 “都怪你个死丫头！”甄母戳着闺女的脑门教训：

　　 “让你甭养那只畜生你非是不听，这下子好了，闯大祸了吧？”

　　 “妈！我又不能未卜先知，我哪知道平时很听话的狗子，那个时候会突然不听话了呢？”

　　 甄母哔哔哔地开始翻旧账：

　　 “你说说你，二十好几的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想一出、是一出，做事情从来没个深浅！”

　　 “不让你养狗，你非得养！”

　　 “大学选专业让你选实用的汉语言，你非得选啥么西方哲学。”

　　 “毕业都没个对口的单位肯要你，去教小学生你都找不到个合适的课程！”

　　 “好容易给你安排到小学，你非得跟那沙莎起冲突，呐，鸡飞蛋打了吧？”

　　 “让你对丈夫上点心，拴住他，你倒好，吵了架就知道往娘家跑。”

　　 “你回来就回来吧，还非得养只狗。”

　　 “你呀你，干啥啥不行、丢人闯祸你能行！”

　　 甄玉芬被老母亲数落得哇哇大哭，摔门进去卧室了。

　　 甄父愁眉苦脸地想着对策，夹着一根烟在客厅里焦躁地走来走去，也没心思真正抽一口。

　　 他在复盘整个事情的过程，看看究竟是咋么走到如今这一步的，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漏洞补救一下如今这个糟糕的局面。

　　 再这么闹下去，局势对自己一家可是相当不利了。

　　 如果只是胡秀芹的事情还好说，大不了对簿公堂，该赔偿就赔偿。

　　 可万一甄玉芬顶替沙莎编制的事情被曝光出来，那他可就真的是社会性死亡了！

　　 在这个人人都看重名誉的学校家属小区，他们家名誉太过糟糕那可真心是没脸见人了。

　　 事情偏偏就是这样，你怕什么、它就来什么！

　　 梁小茹给自己闺女拨了电话，喊人：

　　 “立春呐，你快带着你那摄制组来妈妈这里，有个大妹子的冤屈还得你帮忙讨要一个公道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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