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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节刚过,虽然已经开了春,但春寒料峭,温度和年节那时差不多。
天神教教众众多,州府衙门关不下,那些不甚重要只是受了蒙蔽的,便都转移到了天神庙。
其中就包括何姑,以及手底下那些刚刚入教的姑娘们。
像甘蔗和牡丹等人......还没被完全洗脑的,交代清楚,便能被放出去。
何姑要稍稍麻烦些。
芸香到的时候,这些人刚刚经过一轮审讯。
甘蔗等人刚来几天,也没什么好交代的。
至于何姑......她在天神教待了多年,听说,从天神教被围到现在,何姑就没有说过一句话。
芸香一手提着食盒,一手夹着一床被子,在铁栅栏中搜寻一番,才找到了何姑。
此时的何姑,眼里早就没了当初在天神教的神色,失神落魄地靠在铁栅栏的一角,目光呆滞。
“何姑......。”
听到熟悉的声音,何姑才微微动了动,看到芸香,眼里瞬间翻腾起了怒火。
“是你,是你吃里扒外,算计了我们天神教!”
何姑双手扒着栏杆,开口接近咆哮。
可是咆哮过后,又无力地垂下手,瘫倒在地。
芸香丝毫不在意何姑的态度,上前蹲下。
“何姑,我来给你送点吃食,早春夜里凉,多盖床被子......。”
“少假惺惺了,要不是你,我们天神教会沦落到这般下场吗?”
何姑本就不是什么刻薄之人,就算说着这些话,更多的也是难过和失望。
芸香啊,是最早一批到天神教的,俩人也算相识多年,是有些情分的。
这就好比是被信任的人,从背后捅了一刀。
“天神教这般,完全是有心人利用,是咎由自取。何姑,你知不知道,荆州的时疫,原本就是天神教所为。还有那些姐妹,全是被利用至死的。”
何姑摇摇头,固执己见道:“不,时疫是天罚,是朝廷无道,芸香,被利用的是你,被狗朝廷利用的是你!”
芸香拉住她的手,直视她的眼睛。
“何姑,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朝廷证据确凿,更何况如今,方固已经逃了。如今的朝廷和以前不一样了,皇帝也不是从前的皇帝,何姑,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你没有做什么实质性的事儿,还有天神教这些身世凄惨的教徒们,只是被方固这些人推在前面的挡箭牌,只要交代清楚,会没事儿的。”
诚然,从一开始天神教挑选教徒的标准,就目的不纯。
将遭受天灾,或者是受到朝廷......受到权贵祸害的那些人推到最前端。
用这些人的苦难,来遮盖他们的利欲熏心。
将所有事情,都合理化。
就算是出了事儿,也由前面这些人来扛着。
而方固,只需要脱身走人,换一个地方换一个身份,就可以重新来过。
最可怜的,还是他们这些人。
原本就身世凄惨,过得苦不堪言,以为天神教是曙光,没想到只是另一座地狱罢了。
何姑现在未必不明白,只是不愿意相信。
何姑渐渐冷静下来,一瞬间好像苍老了十岁,慢慢挣脱开芸香的手。
她看着碧蓝的天空,缓缓开口:“芸香,不是每个人都能忘记过去,朝前走的。”
“天神教就算再不好,也是唯一一个在我们濒死之际,朝我们伸出援手,给我们提供一个栖身之所的地方。芸香啊,你就算有怨,也不该背叛。”
哪怕“背叛”是为了她们能够获得新生。
因为能留在天神教的,大多都是走不出来的人。
“我记得,那些年总是打仗,四处天灾,干旱洪水,海啸飓风......可是朝廷没有救我,他们拉走我的丈夫,拿走我家里唯一的一点积蓄,为皇帝陛下修建华丽的宫殿。而我们自己,却成了流民,我的丈夫被压在了石砖下面,我的女儿被权贵子弟糟践致死,我想要个公道,却被扔到乱葬岗。”
“芸香,你不也是一样吗?你的父亲,你的兄长明明是为保家卫国而死,却因为主官一人谋反,不仅没有抚恤金,还被扣上了反贼的罪名,全家连坐。他们争皇位,他们相争又和好,他们高高在上,我不懂什么政治,可我的丈夫和女儿都死了......我只想问问老天爷,大家都是人,凭什么要分一个三六九等,高低贵贱?若真的要分,又何必让我们来这人间受苦?”
“你说朝廷已经不是那个朝廷,皇帝不是那个皇帝,可是他们都姓齐,他们都是父子兄弟,齐姓皇帝做的孽,我们这些人受的苦,凭什么齐氏再出一个好皇帝就能抵消?反过来叫我们感恩戴德?”
总有些人困于过去,出不来的。
方固利用他们,但天神教也确实是他们这些走不出来的人的精神寄托。
如今这个寄托没了,他们的那口气也就散了,朝廷能不能宽恕她们,已经不重要了。
或许芸香......或许这些姑娘们还能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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