颍川与南阳两郡接壤,出许县往西南而行,约两百里,出颍川郡界,进入南阳郡界,继续往西南行,仍是行两百里上下,便到南阳郡的郡治宛县,总计里程不过四百来里地,但其间颇有河水、山峦相阻,所以刘协下给袁术的这新一道旨意,路上走得也不是很快,约五六天后才到宛县,送到了袁术的手上。
华丽奢侈的大堂上,袁术三眼并作两眼,看完了这道令旨,把之抛到案上,甚不耐烦,说道:“这圣上真是孺子,不识人意,也太不识趣!前次来旨,我已回他,说我身体有恙,得了脚疾,坐不得车,无法长途行路,不能到颍川觐见他。这我的回表才送走几日?满打满算,不到半个月,他这就又一道令旨送来!”端起案上玉碗,吃了口里头的冰酪,舒服地叹了口气。
堂中陪坐众士之中,一人问道:“敢问明公,圣上此道来旨,仍是召明公到颍川觐见的么?”
袁术说道:“比起上道令旨,除了觐见,还多提了一件事。”
问话之人,乃是袁术的长史杨弘。杨弘说道:“敢问明公,是何事也?”
袁术说道:“叫我把郭汜交给朝廷。”
——却这郭汜当初来南阳投奔袁术的时候,杨弘就不大同意袁术接纳於他,那时对袁术说道:“郭汜、李傕诸辈欺凌朝廷,复又相争而乱长安。李傕劫持天子入营,郭汜扣公卿大臣,丁点已无人臣之状,其二人胆大妄为,天理不容,委实悖逆之贼也!今郭汜走投无路,来投明公,明公若收留之,将自取骂名於海内也。”建议袁术不如拒之。
但袁术的心腹谋主李业,与杨弘的意见不同,却建议袁术接纳郭汜,给出的理由是:“郭汜,悍将也,昔诸侯讨董,郭汜尝屡挫义军,今其虽为荀贞所败,然兼并李傕所部后,犹有部曲万余步骑,此等又俱凉州敢战之锐士也。刘表窃据荆州,抗拒明公,公与之相持已有数年,而至今尤未克取襄阳也者,非明公不能得士,亦非业等不能进策,所因者,猛将、锐士稍有乏也。”因此建议,袁术正可用借用郭汜之力,来打刘表。
杨弘当时仍旧反对,驳斥李业,说道:“郭汜固然可称勇将,但吕布难道不是勇将么?吕布也是在穷途末路的时候,前来投附的明公,明公待他甚是恩厚,可是结果如何?吕布非但不知感恩,且对明公如今是颇怀怨言,索求无度,只管总是问明公要粮、要兵,却经常不欲从明公之令。像吕布、郭汜这样空有勇力,不知忠义二字为何的人,就像是虎狼一般,前接纳吕布,已是养虎,今如再接纳郭汜,是又养一虎也!我担忧,早晚他会成为另一个吕布!至其时也,莫说得其力所用,只怕他还将会成为明公的肘腋之患。”
李业不以为然,说道:“吕布所以常不欲从明公之令者,是因其自恃勇武。郭汜之勇,虽稍逊吕布,然亦足与吕布抗衡,且郭汜、吕布有仇,明公今如接纳郭汜,正可以郭汜制衡吕布。……长史既以养虎为喻,我也就以养虎为喻,明公,若只养一虎,可能会成后患,但若养两虎呢?使两虎相斗,得利者,岂不明公也欤?”
“郭汜之勇,稍逊吕布”,李业的这句话,并非是无凭无据所发,是有来由的。
董卓死后,李傕、郭汜用贾诩之计,召集旧部进攻长安的时候,守城之将正是吕布。吕布於守城中,曾在长安城北,邀郭汜“且却兵,但身决胜负”,也就是邀郭汜与他单挑来决胜负。郭汜接受了他的邀请。在这一场决斗中,郭汜不及吕布,被吕布以矛刺伤。
不过也正因了这一场单挑,李业乃有后边那一句,“郭汜、吕布有仇”。他两人确实有仇。不只是长安之战,二人分属攻守两方,并且郭汜还有被吕布单挑刺伤之仇。
杨弘与李业不同的两种观点,袁术认为李业说的非常有道理,於是最终接受了李业的建议,遂有了他遣张勋等率部出武关,迎郭汜入南阳这件事。
却於此时堂上,既然杨弘本就不赞同袁术纳郭汜,这时听到令旨中有叫袁术交郭汜与朝中此令,便就问袁术,说道:“至尊既有此令,则敢问明公,要不要交郭汜於朝?”
听了杨弘之问,袁术不假思索,说道:“荀贞说动了圣上移驾,圣上现已至许,可以料到,从此以后,荀贞就会常待在颍川,并且会增加颍川的驻军。我南阳将处在南北两面皆敌的处境之中了!当此之际,正是需用虎士之时,我如何能够应圣上的此道诏令,把郭汜送去朝中?我若把郭汜送去,那不是自断臂膀,却正合了荀贞之意么?”哼了声,说道,“我看啊,这道令旨虽是圣上所下,但肯定是荀贞的意思!他是怕我得了郭汜之后,会打他的颍川!”
杨弘说道:“如此,明公是既不打算应旨觐见,也不打算奉旨交出郭汜?”
袁术说道:“正是如此。”抚摸着颔下胡须,顿了下,意态轻蔑,复又说道,“说的好听点,尊他一声圣上,说的不好听点,丧家之犬耳!三四年间,先从洛阳被迁到长安,现又从长安迁到颍川,连都城都守不住,连祖宗的家业都看不住,又凭什么召我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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