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汉人视死如生,祭祖盛行。古之祭祖多是庙祭,而从春秋战国以来,墓祭就已渐成风俗,至今更是普遍。“古礼庙祭,今移墓祀”。既然是“墓祀”,就要去墓地前祭祀。
参与祭祀的诸荀子弟皆在各家长辈的带领下,在里门口集合,足有近百人,有六七十的长者,也有五六岁的童子,凡是成年男子皆戴章甫冠,穿黑色儒服,腰间束带,足穿絇履,或捧笏,或带剑。这是儒生的标准打扮,唯一的区别只是富足一点的衣衫华丽,贫穷一点的较为朴素,但不管富足或贫困,都是冠带齐全,浑身上下收拾得干干净净。
荀贞把高丙送到里门处时,诸荀已经到齐,齐齐看来。
高丙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儒生站在一起,吓了一大跳。他本来就自惭形秽了,这会儿更是自觉与荀贞不是一个层次的人,受到这种气氛的影响,甚至连他剽悍轻死的游侠本姓都全部收敛了回去,老老实实地敛眉低眼,向荀贞行了个礼,告辞离去。
荀贞不敢耽误,送走他后,在人群中找到荀衢、荀祈、荀攸等人,忙走了过去。
荀氏现有两大支,一支是荀淑一脉,即“八龙”及其子侄;一支是荀昙兄弟一脉,即荀衢及其子侄,其余的都是小支小家。
作为两大支之一的辈分最高之人,荀衢排在队伍的前头最右边。他乘坐了一辆牛车,不过这会儿没有坐,而是站在车边。在他左右是同辈诸人,身后是他的儿子荀祈等子侄辈。荀攸也是乘坐的牛车,不过因为他辈分低,排在了后头。
荀贞不喜欢乘车,出来时牵的有马,当下先给荀衢以及诸多父、兄辈作了个揖,随后牵马进入队列,立在荀衢的前边,与荀祈等人并列。
近百人鸦雀无声,等了一会儿,有四五个人从里中出来。
当先一个步行的老者,正是荀绲,后边几个人或者赶车、或者牵马,则是他的儿子们,荀彧赫然在列。——依照风俗礼节,为表示谦卑,凡进出里门之时都不能乘车,所以荀绲是步行出来的。在现居高阳里的诸荀之中,他的名声最大、辈分最高,等於是族长,他这一出来,众人就可以走了。
自荀衢以下,里门外诸荀齐齐弯腰,恭恭敬敬地向荀绲行礼。荀绲看了几眼,点了点头,没说太多的话,只说了一句:“走罢。”荀彧将车赶到前头,请他登车。等他上车安坐后,荀衢等乘车的也都纷纷上车。荀彧、荀祈等随之也都上车,立在车右,揽住缰绳,给他们赶车。
诸荀贫富不一,富足一点的乘坐辎车,普通一点的乘坐轺车,贫困无车的则或者步行,或者与别人拼车,也有比较名士风范的,如荀衢、荀攸这样的,则是乘坐牛车,亦有如荀贞这样年少英武、不耐乘车的则是骑马而行。
一行人离开里门,车轮粼粼,马蹄的的,转上路,向城外的祖墓、祠堂去。
他们近百人,有老有少,有车有马,一个个都是长衣博袖,衣带飘飘,走在路上,招惹了许多行人的目光。有认识的,给身边人说道:“这是高阳里的荀氏要出城去祭祖了。”
荀氏乃颍阴望族,在城中名望极高,路人的行人都主动给他们让道。“荀贞”虽是从后世穿越来的,但身为其中的一员,此时感受着行人敬仰、崇敬的目光,却也觉得“与有荣焉”。
荀氏的祖坟在城外十几里处,出了城,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
坟地占地颇广,在墓地最前有一个祠堂。
祠前两侧有子母双阙,祠中有供案,案上刻画有杯盘盛鱼、鸡的画案。屋顶和东西壁及后壁上也都雕刻了图案。屋顶上雕刻的是升仙图,四壁上雕刻的孝子烈女故事。
早有人提前来到,已把祠堂重新打扫一遍。
众人远远地下车、下马,重整队列,在荀绲等的率领下,来到祠前。随行而来的有十几个奴婢、侍从,把带来的案几、供品从车上拿下,恭谨地捧过来,自有荀家的晚辈接过,依照礼节,将案几分别放好,把供品摆上,并取出简册祭文,单独放在一个案几上。
这正旦祭祖是每年都有的,不用荀绲等吩咐,诸人按照辈分、爵位、远近亲疏,各自跪坐。荀绲拿起祭文,开始读诵。荀氏家学渊源,这祭文乃荀绲亲自所写,写得文采斐然,情感深沉。读完,近百人无论老少齐齐拜倒。
两汉时扫墓祭祖的流程、形式和后世差不多,荀贞列在其间,跪拜伏首,身处祠前原野之间,听远处风声呜咽,觉近处庄严肃穆,恍惚间如回到了自己的前世,仿佛祭拜的是自家祖先,突有所感,悲从中来,不觉涕泪横流。一时间竟不知自己是谁人,自己是身在何方何时了。
他想道:“这每年祭祖,祭的是先人,祭的更是传承啊!”
快到中午的时候,整个祭祖过程完毕。众人车马返程。
回到城中后,还不能散,依照历年的家族传统,还要聚集一处,辩论经文。不过,参与这个活动的就不是所有人了,而是弱冠以上的男子和已经开读经书的少年。辩经的地方是在荀绲家。参与的众人先把车马放回自己家中,然后络绎到来。人数虽比祭祖时少,但差不多也有四五十人。荀绲家的大堂没有那么大,坐不下这么多人,只能是长者登堂,少者跪坐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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