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和孙坚的这一战,从午时后直战到日落。
当晚上,荀贞接到了军报。
揽军报而读之,虽时值夜深,帐外秋风萧凉,荀贞却觉热血盈首,再三抚案,最后将军报放在案上,自按剑起身,绕至帐前。
他掀开帘幕,眺望远近刁斗森严的军营兵帐,仰头看了眼竖立在帅帐前的军旗飒飒,复远顾太谷关方向,如墨的夜色下,他此时离太谷关尚有数十里,自是望不到关卡的,但却在一阵阵迎面袭来、带着远方泥土气息的凉风中,似乎闻到了那太谷关下浓浓不散的血腥之味,似乎听到了下午时分那震动地的敌我兵士呐喊和兵戈交击、战马奔腾之声。
荀攸、戏志才、郭嘉等人皆在座上。
戏志才起身过去,到荀贞案前,拿起了军报,先是静静揽阅,不多时,忍不住轻轻读诵出声。
这道军报应是由孙坚口述,由他帐中文士加以润色,从而写出来的,因为通篇都是以孙坚的第一视角在讲述和吕布这一战的经过。
“吾部列阵於晨,至午而成。吴景、黄盖、孙贲由南、西夹击太谷,以诱吕布;程普、韩当领万众布阵於关东南,以待布至;我自领骑二千匿於东南阵右之林中,候布之出。”
戏志才读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荀攸插口评价道:“孙侯虽不肯从君侯之劝,然几乎是举全军以应吕布,亦可算慎重了。”
戏志才点评道:“观孙侯此战,乃是欲以步阵先阻吕布,继以骑冲断之,步、骑合力,共击吕布,以众击寡,虽无太谷关卡之利,但胜算也应是甚大的。”
荀攸颔首,以为然。
戏志才接着往下读:“吾阵方成,吕布骤出,列队於西北,侧对吾步阵,先以一将径冲我步阵,此将所统者不过七百余骑,虽对我万人阵,而一往无前,此将后,又有二偏裨,各统百骑,遥为之应。吾於林中远观之,见此冲阵之将身先士卒,冒矢石,虽稍中箭矢而不退,志气愈奋,其部众亦皆呐喊呼叫,状若死士,催骑疾奔,撞我步阵,两冲,吾步阵为之动。”
荀攸惊讶道:“数百骑兵,两次冲击,孙侯的步阵竟就因之动了?”
郭嘉也很惊讶,道:“程普、韩当,我是知道的,这两个人都是勇将,绝非弱者,有他二人坐镇,堂堂万人之阵,却居然因为吕布军中的此将之两冲,就为之而动?此将谁人也?”
戏志才接着往下读,读道:“见我步阵动,我讶而指彼将而问之‘此吕奉先乎’?左右有识者答曰‘高顺也’。”
郭嘉道:“原来是高顺!‘陷阵营’之名果不虚传!”
吕布是董卓军中的悍将,这次击太谷,吕布又是极有可能会来驰援的,所以荀贞军中的谋士们早就把吕布军中上下的勇将都打探清楚了,高顺是其中赫赫有名的一位,他的兵卒不多,常只有七八百人,可却都是猛士,又铠甲军械精良,加上高顺又治军威严,军纪严明,故此他们这支部队凡击敌,无有不破,故被人们号为“陷阵”。
戏志才接着往下读:“见高顺勇敢,吾知不可再等,遂提骑出林,欲侧击吕布。见我出林,吕布乃遣十余骑来战,当先一骑,极为猛悍,连斩我前部数勇士,蒋庐、刘夏,卿所知也,皆为其所害。”
蒋庐、刘夏都是孙坚帐下有名的猛士,较之地位,差可与荀贞帐下的刘邓、张飞相比。对这两个人,荀攸、郭嘉等也是有耳闻的,闻得他两人先后被斩於阵上,郭嘉到底是年轻人,顿时又大吃一惊,道:“能将此二人连斩落马的,非是世之虎将不可!难道吕布军中来的此将便是吕布本人么?”
戏志才继续往下读:“我惊而问之‘杀我蒋、刘者,此吕奉先乎’?左右有识者答曰‘成廉也’。吾遂以祖茂领百余骑迎截成廉,自统主力进击吕布。”
郭嘉道:“是成廉啊!”
成廉是吕布帐下有数的猛士之一,常跟在从吕布的左右冲锋陷阵,有时只靠吕布、他和别的几十骑就能敌人打得溃败,他的名字,郭嘉亦知。
戏志才接着往下读:“吾领骑奔冲,遥见吕布阵中一人,遥指向我,旋即百余吕骑出阵,驰奔迎我,被我连斩,吕布主阵乃动,复分兵数百迎我,余者乃前与高顺合,共击我步阵。”
孙坚的这几句军报得很简单,这是因为他不是吕布那边的人,不知道就在他这么“短短几句话所描述的交战过程”中,吕布这边其实是经过了两个转折的。
第一个转折是:孙坚看见吕布阵中有一人遥遥地指了一下他,这人指他的人正是吕布,当时吕布注意到了身披重铠、冲在最前的孙坚,因而指了下他,问左右“这是孙坚么”?他左右有认识孙坚的,答道“是”。高顺两次冲击,程普、韩当的步阵就为之而动,成廉的一次冲锋,就斩杀了孙坚部的好几个勇士,因此二故,吕布不屑亲自出战,便点了几个勇将,命之统骑出迎,——这就是后来孙坚所描述的“旋即百余吕骑出阵,驰奔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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