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策问道:“阿母为何作笑?”
吴夫人欣慰地说道:“我儿因为公仇称用计哄骗车骑,而感到对不起车骑,愧疚不安,这说明我儿非是凉薄之人,这非常好!我做母亲的,怎能不为此欣悦?”
孙策说道:“阿母,儿虽不敢自称醇厚君子,然於凉薄之辈,儿亦是不耻之极。”
“醇厚君子”之名,孙策确实是当不上,这倒也不是说他阴险毒辣,而是他现在毕竟为一方之主,帐下部曲数万,不说慈不掌兵,就只说征战打仗,那就少不了要用计谋,为了取得胜利,乃至无所不用其极,因此“醇厚君子”四个字,跟他诚然是不搭边。
吴夫人越发欣慰,示意孙策近前来。
孙策便膝行至吴夫人席边。
吴夫人伸手抚摸他的面颊,说道:“我儿心存义字,肖汝父也,这一点与汝父生时极像!好,果然是汝父之子也,果然我之子也。”收回手,放在膝上,笑容略略收起,接着与孙策说道,“但是我儿,丈夫处世,固当重义,却公仇称之进言,在为母看来,却实是金玉良言也。”
孙策说道:“阿母赞同公仇称通过孔德欺瞒车骑此举?”
吴夫人没有回答孙策此问,而是问孙策,说道:“汝父与车骑的交情,我儿你是知道的。我且问你,汝父与车骑交情何如?”
孙策不解吴夫人之意,问道:“阿母此话何意?”
吴夫人说道:“我此话之意便是我话中所问之意。”
孙策迟疑了下,说道:“阿母,阿父在世的时候,与车骑情若兄弟。”
吴夫人略微扬起脸,望着半空,出了会儿神,也不知是在追忆孙坚,还是在想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她放下眼来,与孙策说道:“汝父是在战场上不幸遇害,因未能与你见上最后一面,有很多该对你说的话,也因此而未能与你说。不过这些话,汝父虽然没有机会给你说了,我都是知道的,只是汝父死后,你先是需要安稳豫州,继又随车骑往赴长安勤王,於是我也就一直没将这些话说与你听。现在豫州大致已稳,勤王也已事毕,天子和朝廷都被车骑迎到了许县,较之以前,局势已大为改观,这些话,也到该给你说说,让你知道的时候了。”
孙策感觉到了吴夫人这番话中所含的深沉意味,表情严肃起来,身子也坐直了,问吴夫人,说道:“敢问阿母,是些什么话?”
“你说汝父在世时与车骑情若兄弟,这话亦不为错,然而鄙谚有云,‘亲兄弟,明算账’,况乎汝父与车骑耶?”
孙策问道:“阿母的意思是?”
吴夫人说道:“汝父留给你的玉玺,你可有收好?”
冷不丁的吴夫人问起此话,孙策没有心里准备,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堂门口看去。
堂门关着,室内也没有别人,只有他母子两个。
孙策总算把猛然跳起的心给放将下去,转回头来,回答吴夫人,说道:“回阿母的话,玉玺被儿藏在密室,除儿与程普等几人以外,无人知其存在。”
“我儿,你可知汝父得了玉玺后,为何秘不示人?”
孙策犹豫说道:“是因为阿父心存壮志。”
“正是!我儿,汝父与车骑当年尽管情如兄弟,可汝父实是一直都怀壮志,尤其得了玉玺之后,讨董那一仗,车骑亦有与之,却为何玉玺独为汝父得之?汝父私下里曾与我言,以为此或是天意!我儿,天意不天意的,且不必说。却汝父得了豫州以后,缘何数争河内?后又欲取荆州?还不是因为汝父欲以豫州为基,使汝孙氏能得成霸王之业?我儿,汝父数与我言,汝孙氏本寒微也,放到往时,欲腾达实如登天,是故汝父虽军功赫赫,十余年间,转任三县之丞耳;乃值海内大乱,良机竟是来临,汝父遂已得豫州,仍战必当先,浴血蹈危!我儿,你想一想,若是汝父北收河内,跨距豫、荆的蓝图得以实现,现汝孙氏会是何等的一个局面?”
孙策回答说道:“若吾父之此壮志得成,则我家足可与车骑、袁本初三分鼎足。”
“我儿,汝父此志如成,若你所言,何止一方诸侯,足与车骑并驾齐驱矣!”
孙策说道:“阿母是在说,阿父与车骑虽然情同兄弟,可其实一直有与车骑争雄之念。”
“不错!车骑是个英雄,然汝父就非英雄么?汝父与车骑只不过是英雄相惜,却绝无自甘其下之意!我儿,汝父志业未成,不幸弃世,你却须得继承汝父之志,不可坠汝孙氏之名!”
孙策霍然起身,撩袍服下拜,五体投地,向吴夫人行大礼,慨然说道:“请阿母放心,策必承阿父之志,不坠孙氏之名!”
吴夫人问道:“汝父遗志,你已知之,你还因公仇称用计哄瞒车骑而感到不安和愧疚么?”
孙策从地上起身,回答吴夫人,说道:“儿虽已明阿父遗志,但愧疚却还是有的。”
吴夫人再一次地笑了起来,看孙策的眼神中充满宠溺,说道:“真汝父之子,真我子也!”问孙策,说道,“我儿,那你下边打算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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