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华没有说话,依然沉默地执笔默写家规。
他的规矩一向很严,只要跪了下来,没有墨尧发话,即便跪到死跪到两腿废掉,也断然没有自己起来的道理。
有的时候,他甚至在心里期盼着哪次大哥能失手,直接一鞭子把他打死才好。
可惜每次都不能如愿。
伤重了,昏过去,醒来,继续一成不变的生活。
“还有件事。”墨尧走到墙边,从墙上取下一根藤条,走过来,很平静地看着少年,“我今天早上得知,你的画像曾出现在宫里,这件事大概也需要你给我一个解释。”
少年执笔的手终于顿了一下,墨汁滴到白色的宣纸上,刚抄完的一张漂亮小楷宣布作废。
放下手里的笔,把花了半夜时间默写好的,字迹已干的宣纸整理妥当,放在一旁。
这张废掉的宣纸仔细折好,也放在一旁,少年的动作从容而优雅,甚至带着几分贵气。赏心悦目得很,不负贵公子的名头。
整理好了一切,长案上恢复了整齐。
墨华才开口,声音静静的,连疲惫都被很好地隐藏了下去:“墨华领责,请大哥教训。”
话音落下,墨尧的脸色顿时阴沉下去,眼底掀起了暴怒:“这么说,你是根本不打算解释?”
他问,声音冷进了骨髓。
墨华低着头,还是那句话:“墨华领责,请大哥教训。”
话落,一记藤条狠狠地砸在脊背上,带着十分的力道,百分的怒火。
力道大得让少年忍不住想朝前扑去,他却必须死死地稳住身体,动也不动地跪着,小心地调整着呼吸。
他知道,这一夜还很长。
犯了错先解释,然后领责。
犯了错却不解释,这是第一次,大哥心里的怒火可想而知。
但,那又如何呢。
墨华目光瞬也不瞬地,很专注地盯着长案上那本墨家家规,心头仿佛有只野兽疯狂地叫嚣,让他想伸手撕碎了它。
疼痛一阵接着一阵,额头上的汗一层层如雨而下。
墨华脑海里浮现自己短暂的一生。
犹记得五岁时候他喜欢兔子,从墨家旁系的一个堂哥那里抱来了一只温顺的小白兔,大哥看到之后很生气,责令他立刻送回去,他说了句不。
兔子在他眼前生生地被摔死,剥了皮,烤了兔肉。
大哥命他吃,他抵死不从。
一根藤条抽断,五岁的孩子熬不住,妥协之下含着泪吃了一口,吐了一夜,发了三天高烧。
那个时候,那么小的他,就已经比很多十几岁的孩子还清楚,藤条原来没有骨头硬。
藤条打人,藤条会断,人不会断。
虽然他至今还不懂,兔子犯了什么错。
只是从那以后,他对大哥有了深深的畏惧,见到藤条会下意识地感到恐惧。
六岁那年他进了私塾,私塾里的孩子正是好动的时候,课余相约爬树,他跟一个小伙伴站在树杈下,树杈断裂。
他伸手拽住了伙伴,自己身体先着地,满身的擦伤。
回来之后,没有安慰,没有询问,迎接他的依然是一阵毫不留情的藤条,打到断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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