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贤的这本奏疏是什么?
是畸零女户的生存调查报告,她们能活着已经很是艰难了。
在李贤的奏疏,文字是非常冰冷的,现实是极其残忍的,那些畸零女户的生存是一个巨大的问题。
从年幼的五岁孩子被筛选,只有三成不到活到十五岁,比养济院的孤儿还要低两成。
到了三十岁就开始风烛残年,最后从山头一跃而下。
畸零女户的一生,是凄苦的。
在牙行养家之中,也是分着三六九等,陈婉娘能够碰到的养家,不给陈婉娘裹脚,是陈婉娘的幸运。
本来朱祁钰是以为这些牙行,在追求利益最大化的同时,自然要保证她们最基本的生活保障。
要不怎么赚钱?
但事实全然不是如此。
破烂货不能赚钱,自然是百般折磨。
七岁是牙行的牙婆们接受的最大岁数,七岁之前没有被牙行选中,其命运就不可避免的滑入深渊了。
陈婉娘在还不太记事的时候,被卖到了类似博爱乡这类的地方,先经过了一轮牙行养家的筛选,才有了活命的机会。
“狗屁的烟花世界,就是个吃人的悲惨世界!”朱祁钰又用力的拍着桌子。
兴安看着大动肝火的陛下,就是一阵的干着急,他忽然眼前一亮说道:“陛下消消气,有件好事,陈选侍已经有了身孕了。”
兴安在转移话题,气大伤身。
事情已经在解决了,陛下这么生气,会气到了自己,那岂不是让藏在暗处的人,笑的嘴都歪了?
“思娘去过了吗?”朱祁钰怒气未消,坐下之后,靠在软篾藤椅上,依旧是气呼呼的。
说曹操,曹操就到。
冉思娘刚从太医院坐班回到了讲武堂,她摘掉了帷帽,看着满是怒火的陛下,笑着说道:“参见陛下。”
“谁呀,胆子这么大,敢惹夫君如此生气?”
兴安看着冉思娘来了,终于松了口气说道:“冉贵人终于来了。”
“兴安大珰辛苦。”冉思娘满是笑容的回了一句。
兴安跟着卢忠离开,向着聚贤阁外走去。
陛下说了要严查,那自然是要严查,但是锦衣卫的权柄是陛下好不容易才恢复的,派出天子缇骑,不制造冤假错案,是陛下极其愤怒下的冷静。
冉思娘点燃了倒流香,笑着说道:“婉娘的身子骨弱,这调理了一年多,终于是好了起来,这女人啊,生孩子就是脱胎换骨,这病根也就去了。”
“夫君这是因为什么在生气?”
朱祁钰简单的将这件事说了说,这是外廷之事,本不应该跟冉思娘说,可明天坊间就传开了陛下天怒,邸报再一贴,天下人也都知道了陛下为何生气。
冉思娘叹了口气说道:“夫君,其实这些畸零女户,若不是这些博爱乡,怕是也活不下来。”
“这些畸零女户,自然是有身世悲苦之人,养不活卖掉,也有是父母贪图银钱,自己卖的。”
朱祁钰心中怒火骤然再起,他当然知道冉思娘并不是在为这些耆老求情,而是提醒他,既然要消灭这些榨干畸零女户骨髓的人渣,那就要想办法给畸零女户一条活路。
朱祁钰咬着后牙槽说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朕也知道,肯定有一些狠心的父母,把这些孩子卖掉,但是有几成?一成?”
“我们就按三成算。”
冉思娘摇头说道:“哪有那么多狠心的父母。”
三成?
畸零女户里,有一成是父母狠心,就不错了。
冉思娘这么说是有她自己的依据的。
卖掉是最狠心的父母,养不起的时候,多数父母会选择溺婴,而不是卖掉。
在两宋的时候,苏轼在黄州做团练副使的时候,就发现当地百姓:「近闻黄州小民贫者,生子多不举,初生便于水盆中浸杀之,江南尤甚。闻之不忍。」
类似的记载数不胜数。
两宋的朝廷富得流油,但是百姓却是困苦难捱,生了孩子直接溺死。
大明律·杂律中规定,诸生女溺死者,没其家财之半以劳军。
但是这并不能阻止溺婴的风气,民间溺婴依旧是数不胜数。
大多数的父母是知道把孩子卖到博爱乡后是什么模样,所以情愿溺死,也不让孩子在人世间受苦。
朱祁钰连连摆手说道:“不,我们就按他三成算。”
“六个博爱乡共计十万多畸零女户,这里面就有七万女子,都是被各种手段买来的!”
“比如这几条,博爱乡丙寅村,正统七年大水漫安庆,他们以三斗米每个人的价格,买了三千畸零女户,厚仁乡戊辰村,在景泰二年湖广旱灾,他们用两斗米,买了四千女户。”
“自秦岭淮河以南,大明的湖广等地,亩产近五石,福建、浙江、苏松地区,一年三熟,亩产接近十石。”
“朕想不明白,如此肥沃之地,为何百姓会被逼到卖儿卖女的地步?”
“朕为天下主,为大明百姓之君父,朕就只能看着自己的子民,饱受痛苦,而无动于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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