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朝臣而言,大明皇帝是个黑匣子,需要往里面输入一些参数,去猜度陛下到底会如何处置。
这些参数的种类因人而异,其中包括了经济、民生、政治、忠诚、皇位等等若干个参数。
而这些参数的权重,也因人而异,每个人对每个参数的看重程度并不相同。
猜陛下的决定,就是因为某件事,往这个黑匣子里输入参数,但是需要输入几个参数,这些参数的权重是多少,是个盲区,很难去权衡。
以己度人是个非常普遍的常态,所以一些文臣们总是输入了错误的参数和权重,进而猜错了陛下的决定。
在一些朝臣们看来,有些事简直无法容忍,但是陛下却一笑而过,比如南衙的学子们在洪武门外吵着要见陛下,陛下不仅见了,还宽宥了这些学子。
在这些朝臣们看来,有些事情应该可以忍受,但是往往陛下就会大发雷霆,比如一些工匠和农夫的死活,陛下看的比天还大。
这种参数输入错误和权重比例错误,就导致了一些文臣们始终把不准陛下的脉,每次下的套,看似在他们的理念里是无解的,但是在陛下这里,发挥不了一丁点的作用。
简而言之,就是一些文臣和陛下尿不到一个壶里去。
所以针对襄王殿下无懈可击的阴谋和圈套,变成了一个笑话就理所应当了。
而这一次,是朱祁钰第一次打开了黑匣子,告诉了朝臣,他到底在想什么,他的参数和权重。
这个心病已经十年之久。
朱祁钰示意兴安将灵牌拿回去放好,瓦剌人已经西进,留在和林的瓦剌人只是少数,这完全算不上是复仇,只是大明现在已经有了足够的骑兵,所以,朱祁钰才将自己的心迹表明。
朱祁钰继续说道「说回洪武五年的岭北之战,洪武五年,高皇帝雄心勃勃的下令,大明十万大军三路出塞,意图一举消灭苟延残喘的北元朝廷。」
「可是中路惨败,东路颗粒无收,唯有西路军稍有收获,但最后冯胜弃地,怎么吃的怎么吐了出来。」
「当初不知道有多少北元旧臣,心里暗自讥讽高皇帝此举,若非洪武二十一年,捕鱼儿海大捷,打掉了北元朝廷,一雪前耻,高皇帝不知道要被骂成何等模样。」
「高皇帝、文皇帝为何矢志不渝的北伐,而且一次又一次,一共历经了十三次之多?「
一个拿着乞丐碗当了皇帝的人,在军事行动失败后,承担了许多的后果,但是最终,还是高皇帝赢了,大明赢了,北元亡了。
可是岭北之战的惨败,仍然是一道伤疤,到了朱祁钰这里,仍然有着积极的借鉴作用。
朱祁钰怅然的说道「那日胡少师胡淡跟朕聊到了胡元百年时间,就说到了一件事,在这百年时间里,读书人们皆往和林,如同朝圣一样,比如一个叫虞集的汉人在朝廷的准许下,前往了和林。「
「在诗词中,在他的眼里,和林是富庶比于都会,士有不次之擢,贾有不资之获,而侥幸之民争趋之,如此模样的大同世界。」
军事、政治、经济、文化,息息相关,绝对不可能单独存在。军事保证了政治的稳定,而政治的稳定决定了经济的好坏,物质基础又决定了文化兴衰。
当军事无法保证政权之后,文化上就无法自信,就会觉得和林这种穷的掉渣的地方,是个大同世界,是他们的地上神国。
高皇帝、文皇帝为何十三次北伐,文皇帝更是亲征了五次,最终还死在了亲征的路上?
因为高皇帝和文皇帝,争的是大明的天命。
这份天命争到了,可是子孙不孝,没能守住它。
「说这些就有些远了,时光
荏苒,当下说起胡元、北元、北元汗廷还有现在的元裔,朝臣们莫不是以北虏或者蛮夷代称,和林也不再是大同世界,而是穷山沟沟。」
「咱们自然很难理解,当年的风气和风向了。」朱祁钰摇头说道∶「但朕从来不觉得,岭北之战有错。」
「兴安,取堪舆图来。」
兴安知道陛下要什么堪舆图,从御书房里推出了一张巨大的堪舆图放在了偌大的议事厅内,这张图,是大明已经探明的世界。
欧洲已经有一部份被探查标明,而非洲的慢八撒也在堪舆图之上。
朱祁钰站起身来,抽出了支架上的长杆,点在了和林的位置上,手一划指到了地图的边界位置说道∶「从和林到喀山,一共就六千里地,远不如当年唐朝时候,长征健儿们走到喀什的九千九百里。「
「这些游历到和林的诗人里,有句话说的很对,王恽说和林,是国家兴王地,据上游而建瓴中夏,控右臂而扼西域。「
「和林这片土地,占据了上游的地利,完全骑在了大明的脑门上,向东可以联袂东北方向的建奴,中路可以进攻我大明的京畿要害,向西矛头可以对准河西走廊,切断大明和西域的一切来往。」
「只要和林这片地方,有雄兵十万,就可以压迫大明三北之地,抬不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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