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钰作为大明皇帝向来不求虚名,但凡是有利于大明的利益他,他都会做。
安南这片土地,一直在反反复复,从秦末汉初时候的赵佗开始,安南就一直在反复横跳,中原强势则依附,中原弱势则反咬一口。
中原和安南,恩怨情仇已经千年,朱祁钰这次郡县安南,不准备采取原来的三个月速战,解决对方的决策层,而后设立郡县,和对方椎髻箕坐了。
只要反对中原的统治的文化仍在,那么大明郡县安南,也不过是镜花水月,水中捞月而已。
朱祁钰之所以提出这样‘日拱一卒’的战略,是有他自己的考量。
永乐年间,英国公张辅第一次带兵郡县安南只用了短短的三个月时间,而后永乐六年起,大明便陷入了治安战的陷阱之中。
因为反对大明对安南统治的基础还在,大明在安南的统治并不顺利。
在军事上,大明驻安南大军,只能摁下了葫芦,浮起了瓢,哪里有火哪里扑,不断的平叛,这种平叛的军事行动,稳定了大明对安南统治的同时,反而助长了反对郡县安南的基本盘,也为后来的黎利造反,奠定了坚实有力的基础。
在政治上,大明在安南的统治,不得不和当地的世家妥协,比如将一些关键的官职、知府州县事让与当地世家,莫氏、黎氏、阮氏等等和大明的官吏互相通婚,形成了一种姻亲来稳定这些世家,防止世家们加入反对势力之中。
而安南世家们,往往是两头下注,谁当王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要做世袭罔替的世家,永远把持政治权力。
在经济上,大明的经济辐射范围,只能集中在河内、清化等少数大型城池,而在乡村,大明从未统治,这种没有根基的经济统治,让税赋、经贸等完全控制在安南地方宗族、缙绅手中。
在文化上,入安南的大明人,就需要椎髻箕坐,也就是髻如椎,坐如箕,而安南还有根深蒂固的本地士族,他们一面不断的讨好大明官吏,一面又制造风力,阻止大明对安南的王化。
这对大明在安南的统治极为不利,也造成了一定程度上加剧了反对大明统治的风力。
所以大明从未真正的王化安南,这才是宣德三年不得不退出安南的主要原因。
在明仁宗调走黄福之后,安南的大明官吏,选择了横征暴敛,未必不是看到了大明在安南的统治,摇摇欲坠,选择最后捞一笔的想法。
大明在退出安南的原因有很多,比如大明的迁都带来的政治军事中心的北移、大明水师的收缩下西洋活动趋于停滞、安南反对势力的不断扩张、大明在安南横征暴敛消耗了统治基础等等多方面的原因。
“于少保,其实维持一个低烈度的战争,并不需要多少粮饷,省钱的同时,还能磨砺大明水师、大明云贵黔两广等地的边军。”朱祁钰补充了自己的想法,他的这种日拱一卒的做法,有很多的优点,其中一个就是省钱。
于谦并不反对陛下的这个说法,三个月的快速作战和五年期的低烈度作战,在军备消耗上,并没有太多的差别。
“陛下,那安南的百姓呢?”于谦低声问道。
唯一承受苦难的将是安南的百姓,五年期的低烈度战争,和三个月的快速作战,安南百姓长期陷入兵祸的恐惧之中,如同进入了人间地狱一样。
朱祁钰立刻说道:“朕是大明皇帝,朕不在乎。”
“臣仍然不认为这么做。”于谦依旧坚持的说道:“陛下,安南,不是倭国。”
“倭国可以这样做,是因为大明并不打算对倭国进行郡县化。”
“安南不能这样做,是因为大明对安南的战略是郡县化。”
“在本质上,这种低烈度的战争和永乐年间,大明在当地的平叛并无区别,反而会激起了当地百姓的强烈反对,最后才让黎利的势力越来越大,后来的横征暴敛,加剧了黎利的扩张。”
“大明在安南,也不是没有统治基础,如此日拱一卒,看似固若金汤,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于谦反对大明皇帝的日拱一卒的战略,是因为他认为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大明在安南仍有统治基础。
如果大明皇帝这么对付倭国,于谦不仅不反对,而且双手赞成,因为倭国在大明看来,就是贼,偷大明的礼仪的贼,事实上,倭国已经陷入了战乱的泥潭,而且会持续下去,不知何时终结。
可是大明完全没必要对安南如此,于谦很有信心,重新郡县安南之后,景泰年间的郡县安南,决计不会像永乐年间那般虎头蛇尾。
朱祁钰往前探了探身子,十分郑重的说道:“蒙古西征,在不花刺,强令城内所有居民不得携带任何东西出城,不出城者一概格杀;”
“在玉龙杰赤,蒙古士兵并将阿姆河水引入玉龙杰赤,城内外死亡超过120万人;”
“在呼罗珊,尽屠其民,焚毁所不能取携之物而去。”
“而那片领土,最终被伊尔汗国和察合台汗国等分,就结果来看,只要抱着留地不留人的想法,没有什么不能稳定统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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