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公公回来的时候,李世民还没有休息,今日发生的事情,让他心绪难平。
高公公蹑手蹑脚地进来,李世民与之相处几十年,早对高公公的脚步极为熟悉,不用回头就知道是他。
“李牧怎么样了?”
“回陛下,大喜,逐鹿侯醒了。”
李世民回过头看着高公公,确认道:“真的?李牧醒了?他有没有说什么?”
“禀陛下,逐鹿侯虽然醒了,但是身体虚弱,还,还不能说话。”
“唉!”
李世民长叹了口气,对高公公道:“不要把皇后吵醒,随朕去外面走走。”
“诺。”高公公忙把熊皮大氅拿过来,披在了李世民的肩上。他内功深厚,抵挡些许寒风不在话下。
二人出得殿门,也未远走,而是踩在这石阶上。积雪已经有了厚厚一层,踩在上面,吱呀作响。
高公公落后李世民一步,张了张口,又忍了回去。他想告诉李世民,李牧身边有两名高手。但是想想,好像也没什么说的。李牧身边有两个高手、或者死士这种事情,不是很正常么?而且今天也没打赢,多少有些丢脸,还是别提了。
二人就这样一直往前走,来到了一个角落。这里地势高一些,向北望去,刚好可以看到玄武门。
多少回忆浮现在心头,李世民忽然道:“高干,你本是隋宫的太监,被前隋炀帝派来监视父皇,他却不知,你本是父皇派去宫中的眼线。朕心中一直有一个疑惑,你回到父皇身边时,父皇感念你的功劳,打算赏赐于你,为何你什么都不要,偏偏要跟在朕的身边?那时朕不过是个孩子,而大哥……隐太子已经成人,他是世子,任谁看,他都是继承父皇基业的人,为何你偏偏选中了朕?”
高公公没想到李世民忽然有此一问,微微发愣。李世民回过头看着他,道:“你与朕相识多年,便是如同朕的影子一般,回答朕的问题,还需要想这么久么?”
“老奴不敢。”高公公赶紧躬身,道:“陛下,老奴不敢欺瞒陛下,当时老奴想,若要赏赐,用完也就没有了。可是若想留在太上皇身边,虽然老奴是太上皇派出的眼线,但是太上皇也未必会尽信老奴。与其被太上皇猜忌,倒不如选一个新主子。确实如陛下所言,当时的情况隐太子是一个更好的人选。但老奴却多想了一些,隐太子已经成年,为人处世又颇多算计,老奴担心跟在隐太子身边,一样会遭到猜忌。而陛下当时十余岁,待人和善赤诚,老奴对比一番,更愿意事陛下为主。”
“赤诚……”李世民喃喃念着这个词,苦笑一声,道:“赤诚这两个字,若放在当年的朕身上,确实非常合适。但若放在今日的朕身上,朕却不敢认了。时过境迁,朕已不是当年的朕,已然不是一个赤诚之人了。”
“陛下……”
“你无需安慰朕,朕有自知之明。”
李世民叹了口气,又沉默了起来。
好半天,李世民突然又道:“高干,你可还记得隐太子有几子?”
高公公又懵住了,今日的陛下怎么有些奇怪?还是说自己真的老了,听不懂陛下的话了,为何猜不到陛下心中所想了呢?
这件事,没有比高公公更清楚的了。因为玄武门之变时,有一件事,是高公公亲自去做的。李建成与李元吉的子嗣,都是被高公公杀死的。
虽然不明白李世民为何突然问这件他自己知道的事情,但高公公还是答道:“回陛下的话,隐太子有六子,长子,李承宗,早卒。后有李承道,李承德,李承训,李承明,李承义五子。”后面的话,高公公就没有再往下说了。
李世民摇了摇头,道:“不止这六个。”
“呃……”这话高公公可不敢接,想了好一会儿,小心道:“陛下,恕老奴愚钝,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李世民轻笑了一声,道:“高干,隐太子性风流,否则也不会与父皇的妃嫔有染。他的子嗣,远超六个。不然你以为这些山东士族,还有那个魏征,为何不肯归顺朕?他们的心思,朕早就知道。他们还在指望寻得一个隐太子流落于民间的子嗣,据山东之地,立他们心中的正统!”
高公公吓得魂不附体,他哪里知道这种秘闻,惊道:“陛下,这……他们有这么大的胆子?”
“呵!他们一直不服朕!”
李世民深吸了口气,叹道:“朕登基之后,对他们一忍再忍,试图感化他们。但是他们,尤其是魏征,让朕太失望了!”
高公公咬牙切齿道:“陛下,既如此,不如杀之!”
“算了!”李世民摆摆手,道:“朕登基之时,就曾发誓,一定要做一个好皇帝。让父皇,让后人知道,朕当年做的事情是对的,朕做皇帝,一定比隐太子要好!朕留他们的命,就是要他们看看,朕到底能不能做好!”
“他们一定不会服,就算陛下做得好,他们也不会承认。”
“朕不需要他们承认,朕只是让他们看着!”李世民张开胳膊,仿佛在拥抱穿过玄武门的风雪,道:“朕做古往今来第一帝王!朕要他们见识朕的志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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