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一个母范还得等拿到图片才能定。”四表舅说道:“这画现在还修吗?”
“为什么不修?”周至觉得奇怪,您老人家经手的古画还少了吗?
“肘子你想过没有?”四表舅用手指着画卷已经有些碎裂的天地边:“这内府杏黄绦带,鸡翅木木轴,珐琅彩莲花坠珠,甚至天地边用的绫锦,如今放在故宫的都已经越来越少了,文物法现在已经出台,那么按照法律规定,连这些材料,现在是不是都该算作文物了呃?”
周至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儿,这事儿自己也和启老爷子跟王老爷子讨论过,宫里馆藏的这些用来装裱的材料,原朝原代的东西已经越来越少了。
不止是书画修复用的绫锦纸张木轴珠玉,就连用来修复故宫房间用的墙纸和墙纸下面的底衬,现在都库存堪忧,而且按照现在关于文物的定义,这些清三代留存下来的,对于文史研究有着重要价值的东西,当然也应该算作是文物。
既然是文物,将之裁切,哪怕实际上是为了修补更重要的文物,但实际上也的确是一种破坏的行为。
这就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因此周至才开始赞助农科院搞“仿古蚕丝”,然后赞助杨大师搞仿古蜀锦,其目的其实也是为了这个,得到足以乱真的仿古新材料,用来填补重要文物修复的材料空白。
“还是修吧。”周至说道:“就算是送到国博,最后还不是又要拿回来?”
“这次我带着画儿回来,本来就是给二老过手瘾的。咱仨要不修,全国也没有比咱们更强的了吧?”
“肘子这话说的,有点骄傲了啊!”四舅妈嘴上虽然在批评,可是语气里却充满了笑意:“就算要修,咱们也得讨论出一个方案出来。我有个想法,既然你四表舅都说了,这几幅画的装裱材料都要算文物,那我们是不是得换一种与以往不同的修复方式?”
“咦?”周至讶异道:“您二位还有啥瞒着没传给我的吗?”
“胡说八道!”四表舅笑道:“你舅妈的意思是说,咱们这回不能再像以往那般老扬工的做法,只修画心,其余床单被单全换新的。”
“这样啊……”周至说道:“那就是起码这些天地边,以及签条、隔水用的绫锦,都要修复起来?”
“嗯,有信心吗?”
“信心是没问题的。”周至说道:“不过这样一来,画卷可能就要比原来的厚实了。”
“也厚不了多少。”四表舅点头道:“其实就厚了一层托绢的厚度,我们只把表面的东西保留下来,底下的嘛……不影响视觉效果的地方,我们都给换新的。”
“那行,那我给王老爷子他们打电话沟通,就麻烦二老将修复计划制定出来,体力活交给我干。”周至说道。
等到将电话打过去,那边听说发现了疑似与金陵丹阳地区四座南齐大墓砖石壁画同出于一个母本,北宋国手厉昭庆临摹的陆探微《竹林七贤与荣启期图》,都激动坏了。
厉昭庆是建康丰城人,一说闽中建宁人,初仕南唐为翰林待诏,开宝末随李后主入宋,授图画院祗候。
他特别善画佛像,尤长于观音。凡画古今人物,至于衣纹生熟亦能分别,前辈不及。
每欲挥笔之前,都要找一件非常干净的虚静之室,覆其四面,止留尺余,然后才开始构思,其专谨如此。
人有问他为何要这样做,他说这是效仿前朝国手顾恺之“登楼去梯”的典故。故而能够做到笔精色泽,久而如新。
登楼去梯的典故最早记录在唐代张彦远的《历代名画记》中:“顾骏之尝结构高楼,以为画所,每登楼去梯,家人罕见,若时景融朗,然后含毫,天地阴惨,则不操笔。今之画人,笔墨混于尘埃,丹青和其泥滓,徒污绢素,岂曰绘画?自古善画者,莫匪衣冠贵胄、逸士高人,振妙一时,传芳千祀,非闾阎鄙贱之所能为也。”
这里说的是绘画要态度专诚,这样的态度,也是画家和画匠的一大区别。
厉昭庆到现在也并没有作品流传下来,除了现在周至眼前这一幅。
因此厉昭庆临陆探微绝笔,还是有可能与南齐显贵大墓砖画同一母本的宋代摹本流传下来,当然是了不得的大事儿。
这就丝毫不亚于同为宋摹本的顾恺之《洛神赋图》,《列女传仁智图卷》。而且顾恺之的摹本是出自南宋,而这卷《竹林七贤与荣启期图》,如果真是出自厉昭庆之手,那就是五代末到宋初。
同样有点类似的落款摹本,怕就只有藏于大阪的张僧繇《五星二十八宿神形图卷》。
那个图卷有唐代画家梁令瓒的落款,现在这画有两说,一说是张僧繇画作,梁令瓒题款,一说是梁令瓒摹本。
随着研究的深入,现在学界越来越倾向于后者。
而对于周至他们定出来的修复方案,首都那边二老也予以了认可,然后提醒周至其实在画作修好画心之后,就可以携到首都给老爷子们过眼了,至于其余的装裱辅件,倒也不用着急,实在不行,故宫和国博还能够在材料上提供部分援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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