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拍摄的照片,周至很容易就分辨出了此次发掘工作里表现出的大溪文化特点。
不是周至的水平高,而是大溪文化的丧葬方式实在是过于的独特,几乎就是全中国独一份儿,知道的人谁都可以一眼就看出来。
因为大溪文化采用的是屈肢葬。
照片当中的墓穴为椭圆形双人合葬墓,左边为侧身屈肢,右边为仰身屈肢,是典型的大溪文化中期墓葬。
见周至拿起了葬坑的照片,盛兆明干脆就从丧葬方式上讲起:“这里的葬俗很独特,到目前我们共发现三百余座大溪文化的墓葬,其中大溪墓地最多,人骨保存也较好。”
“早期墓葬里,以仰身直肢葬为主,同时也有俯身葬和侧身葬。”
“这次发掘的墓地死者头向普遍朝南,除个别为成年女性和儿童的合葬墓外,绝大多数实行单人葬。”
“直肢葬数量占半数以上,以仰身直肢为主。基本都是早期墓葬。”
“中期一般为屈肢葬,其中多数是仰身屈肢,不过也有几种特殊的方式:一种以双脚压在髋骨下,构成仰身跪屈的姿势下葬;一种则是下肢向上弯曲的仰身蹲屈葬。”
“后面这两种葬式下肢弯程度很大,说明有一定的丧葬仪式,死者是经过捆绑以后才埋葬的。”
“那这几种葬式的意义破解出来了吗?”周至感觉古代巴山蜀水的文明当真是充满了神秘感。
“现在的说法倒是有很多,不过都是猜测。”盛兆明指着一个抱做一团的仰身蹲屈葬骨架正要说话,周至就先开口了:“这个感觉像是婴儿在母体内的形象。”
“对。”盛兆明表示没错:“这也是目前最多的一种猜测,但是缺乏其他的佐证,也无法解释为何它会与其余几种葬式并存。”
“比如这个。”盛兆明又挑出一张照片:“这是一个直肢葬合葬墓,墓里一共有六个人。”
“这样的特例知道就好了,多想浪费脑筋。”周至哭笑不得:“就好像甲骨文里的孤字,破解可能几乎为零。”
“哈哈哈……”盛兆明笑道:“那我们就还是谈普遍性的规律。”
“我们发现绝大多数墓有随葬品,最多的三十余件,说明随葬已经形成了一定的制度,甚至仪式。”
说完又将几张照片摆在周至的面前:“一般女性墓随葬品,较男性墓多,有的石镯、象牙镯等饰物,出土时还佩戴在死者臂骨上。”
“而在晚期墓葬里,开始呈现出男性随葬品比女性多的现象。但是随葬品整体数量却比中期要少。”
“这就说明大溪文化在母系氏族社会晚期,是它最繁华时代,之后在走向父系氏族社会的过程汇总,逐渐走向了没落?”
“有没有可能是反过来?”盛兆明说道:“因为人口增加,导致人均生活物资减少,需要更多的渔猎和探索,才让男性变成了社会中的主力,最终形成了父系氏族社会?”
这个推论明显比周至的说法更加的科学,周至对比着盛兆明递给他的大溪文化早期,中期,晚期的照片,发现还是大溪文化中期,母系社会晚期的时候,最为“豪横”。
“在这几座中期墓里,发现了整条的鱼骨和龟甲,有的把鱼摆放在死者身上,有些置于口边,还有将两条大鱼分别垫压在两臂之下。”盛兆明说道:“这种以鱼随葬的现象,在中国新石器文化中非常少见,除了大溪文化中有成系列的发现外,在其余的新石器文化遗址里发现得很少。”
“良渚文化里倒是有绿松石龙形随葬物,三星堆有大量的鱼型雕刻和水鸟装饰,会不会也是这个随葬形制的滥觞?”
“你这想象力就有点太丰富了。”盛兆明摇头:“如果是如你所说,那么以鱼随葬就该成为一种普遍现象,就算贵族和上层会采用鱼型装饰的玉、金属为随葬物,那平民呢?是不是也该保留旧有的风俗习惯?”
“所以我更倾向于它们是各自独立的文化形式。”
“不说和外部文化的差别,就连大溪文化体系内的各遗址,其实都是存在差别的。”盛兆明继续说道:“比如我们在江陵毛家山,就发现了以狗作为牺牲的现象。而大溪墓地儿童与成人的葬制基本相同,但在红花套和关庙山两处遗址,则采用的瓮棺葬。”
周至真正明白了业余和专业的区别,也不由得想起了后世网络上的许多民科,说到底还是因为利用普通民族所知太少,利用他们有限的知识加上脑补加工,打造出一些惊世骇俗的结论来博取流量。
换用老郭的一个比喻,就是网友们可以认真讨论用火柴发射火箭的可能性,但是真正的火箭专家参与进这话题里来,他就已经输了。
好比周至将大溪文化以鱼随葬的仪式和长江上游的古蜀文化的鱼鸟崇拜,以及下游的良渚文化的鱼龙崇拜关联起来,看似有道理,其实专家一听就得摇头。
“不过文化间的交流的确是存在的。”盛兆明说道:“关于这方面,我们有许许多多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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