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传来乱糟糟的声音,好半天林立才分辨清楚。
高守尉正在大声呼喝着送水上城,城上的人清点炸药、弓箭、木材,催促城下尽快往上运。
王成丢下林立,也去查点还剩下多少炸药。
林立慢慢地站起来向外看去。
城根下的火焰还燃烧着,底下是横七竖八的人。
有的还在挣扎嚎叫。
战场上到处都是还在挣扎的身体,落下的刀剑,惨痛的嚎哭声。
浓烟里飘着焦糊的味道。
“勉之,你没事吧。”方县令大步走过来,扶住林立。
林立张张口,却发不出声音,巨大的刺激让他的嗓子失声了。
这才是战争啊,昨天难怪方县令和高守尉都没在意,原来昨天就是试探,今天的城墙内外才是真正的战场。
“来人!拿水来!”有人端着一碗水跑过来,林立接过来咕咚咕咚地喝下去。
“弓箭手士兵抓紧时间休息!”
“都坐着休息!”
“有吃的没!往上送!”
“需要干柴!挨家挨户要!砍树!”
“热油不多了!”
王成匆匆小跑过来:“少爷,炸弹消耗了一多半,我得赶紧回作坊催催!”
林立再张张口,嗓子里发出嘶哑的声音:“你快去,看到双林让他回宅子里告诉张木匠,我没有弩箭了,弩箭不够了!”
林立看到有弩箭送上来了,但是不够,远远地不够。
“勉之,放松。”方县令轻轻拍着林立的手臂。
林立使劲深吸了一口气,他也想要放松,但放松不下来。
他忍不住再看向城外。
“攻城了!敌人攻城了!”忽然有人大叫起来,城墙上所有人都跳了起来。
远处,烟雾中,数百士兵举着盾跑出来。
高守尉忽然大叫起来:“不是攻城,他们是要抢救伤员!弩弓手上!”
战场哪里来什么人道主义!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林立跟着吼起来:“拿家伙!杀!”
“杀!”
“杀!!”
“杀!!!”
“林秀才,连弩上箭了!”
弩弓的弓弦已经拉开,负责给林立更换箭匣的小兵满脸都是崇拜。
他亲眼看到林秀才箭无虚发,每一箭都会射倒一个匈奴人!
这般距离,除非对方也有弩弓,否则是不可能有弓箭射到城墙上的。
林立的半个身子都压在城墙上,稳稳地举着弩弓,对准远处举着盾牌的士兵。
距离太远,匈奴人半个身体都藏在了盾牌下。
但是林立不着急,他们的盾牌总有要落下的时候。
城墙上安静下来,几乎每个箭垛处都有人影,都在看着远处跑动的士兵。
林立的视线稍微抬起,往远处看去。
匈奴人的前列和后列正在交换,仿佛不久就会再次发动一轮攻击。
林立收回了视线,将箭矢瞄准最前排的士兵。
那人,也是父母生的,可能也有妻子儿女在等待着。
可与他有什么关系呢?他是来杀自己的。
那就要有死的觉悟。
林立从没有想过自己会这么冷血,会这么冷酷。
箭矢随着人影在缓缓移动,忽的,箭矢对准的人手中的盾牌低了下——那人正弯腰要去扶倒地的人,盾牌后露出半张面孔。
手指倏地一动,扳动扳机的动作快过大脑的思索,利箭倏地激射过去。
林立甚至没有追逐到弩箭的影子,就看到盾牌后的身体忽然向后倒去,盾牌也砸在了那个身体上。
“林秀才射中了!林秀才射中了!”
小兵从身后跳起来欢呼着,城墙上跟着也传来欢呼声。
没有什么比秀才上战场杀敌,还能奋勇杀敌更激动人心的了。
就连方县令都挥着手叫好起来。
林立冷静地拉开弩弦,转动扳机,再次瞄准。
不枉他前世的努力,今生的实践。
不是每一箭都能射中敌人,但是只要射中了,就是震慑。
有的箭矢射不到藏在盾牌后的人,但是能射到躺在地上挣扎要被救起的伤兵。
弩箭数量不多,但只要对面露出一点点破绽,就箭无虚发!
是人,面对危险就会本能地躲避,林立第一次体会到狙击手的残忍与乐趣。
他现在就是狙击手的一员,他们七八支弩弓,就震慑住了对面几百人。
林立的心中升起快意。
对面抢救伤员的行动终于停止了,战场上再次只剩下袅袅的硝烟,遍地的伤亡。
弓箭手在休息,林立没有休息,他和方县令高守尉一起来到巨弩前,高守尉试着拉了下,勉强拉动弩弦。
“这张弩,射程应该能到四百步开外。”高守尉道。
四百步?那么近?林立怔了下。
不会的吧,他现在用的连弩都有四百米了,这巨弩怎么也要六百米的吧。
方县令道:“可以试试,匈奴人的指挥差不多在射程内。”
林立又是一怔,他也找过匈奴人的指挥了,在大旗下是有个人,旁边还有个打旗的小兵,但那距离有五百多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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