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节,晴明的青空……麦子没长起来,嗅不到麦香,家家门前没挂纸葫芦……‘二里半’不健全的腿颠跌着颠跌着,远了!模糊了!山岗和树林,渐去渐远。羊声在遥远处伴着老赵三茫然的嘶鸣。”
宋维扬合上《生死场》,把这本书递给林卓韵:“我不该看的,看了心里很难受。你怎么突然对抗战文学感兴趣了?”
“我给自己选了一个课题,对中国抗战文学与同时代的西方反战文学进行比较研究。”林卓韵说。
宋维扬道:“这种研究,应该有人已经做过了吧?”
林卓韵说:“有一些相关论文,但我觉得还不够完善,或许我能研究出一些新意来。”
宋维扬道:“你这个课题选得太大,你的文学积累不够,即便写出来论文,恐怕也没什么深度可言,还不如研究抗战文学当中男女作家的作品差异性。做事要一步步来,做学问也是这样,别想着一步登天、一鸣惊人。”
林卓韵愣了愣,突然笑道:“你说得对,这个课题确实太大了,一篇论文根本撑不起来。想要研究得深入,恐怕要写一系列论文,最后都能汇编成一本书了。”
宋维扬指着那本《生死场》说:“萧红的作品,我只看过《呼兰河传》。现在又读她的《生死场》,简直毛骨悚然,这种小说读多了会致郁的。”
“也没那么吓人吧?”林卓韵道。
“只是随便读一遍,当然不吓人,”宋维扬说,“这本小说的结构非常散,但内里一层套一层。在阅读的时候,想得深了,想得多了,简直令人窒息。即便抛去九一八的历史背景,把它当成一部现代小说来读,反应出的东西也是够恐怖的。特别是把故事套进现在的农村地区,抗日战争虽然胜利了,但有许多关于人性的东西还普遍存在。”
“没那么玄乎吧?”林卓韵道。
“所以,你还是缺乏人生阅历,很多东西你想象不到,”宋维扬又拿起《生死场》,感慨道,“难以置信,这本小说是萧红24岁时写的。她当时的思想境界,恐怕比64岁的张爱玲都要成熟一百倍。”
听宋维扬这么一说,林卓韵严重怀疑自己的学术前途,因为她……根本听不懂宋维扬在说什么。
宋维扬继续说道:“萧红的心是真狠啊。正常的抗战文学创作,应该让金枝在失贞之前,死于日寇的屠刀,激起民众的反抗意识,于是女人的死就被赋予了神圣意义,这本小说也会因此更受大众追捧。但她偏不,她让金枝活下来了,萧红在抗战大义之下,直剖人性,从女性角度表达了对生死、对男性、对民族国家的理解,甚至对民众的真正觉醒发出质疑。就凭这一点,《生死场》在纯粹的文学艺术层面,便能排进抗战文学的前几名。”
“这个我也看出来了,小说里有强烈的女性主义色彩,”林卓韵问,“但你说的那些恐怖内涵呢?”
宋维扬指着封面说:“书名叫《生死场》,作者已经给出了一切,她想表达的是生存和死亡。这是永恒不变的艺术话题,能套入任何时代背景,你把故事套进现代社会看看,很可怕的。”
“我再认真读一读。”林卓韵说。
“别读了,我说的那些,最好不要写成论文,就是在破坏社会和谐。”宋维扬笑道。
二人正说着,林婉姿端着饭菜进来,冲隔壁喊道:“豆豆,洗手吃饭了!”
“来啦!”豆豆答应。
私人饭厅被搬到了二楼卧室,摆张折叠桌,足以应付四个人的用餐需求。
豆豆蹦蹦跳跳跑来,捧起碗就开始讲学校趣事:“今天我们班的冯超又闯祸了,他爬到旗杆顶上,把同桌的校服挂在上面。老师们怕他摔下来,还不敢骂,哄了半天才哄下来。然后教导主任过去就给他一耳光,还把他的家长叫来,家长又把他打了一顿。”
“就是往你辫子上绑气球那个冯超?”林婉姿问。
“就是他,特别调皮,”豆豆笑道,“我可没吃亏。我把墨水倒在他文具盒里,一打开满桌子都是,书上、手上也全是墨水。”
“你更调皮吧?”林婉姿无语道,“你犯了两个错误。第一,不该浪费墨水,还搞脏别人的书本,这些都是要钱买的;第二,人家只是在你辫子上绑气球,你报仇也报得太过分了。跟同学相处,要文明礼让,不能破坏团结。知道吗?”
豆豆说:“我没有破坏团结啊,他到现在都不知道是谁倒的墨水,还傻乎乎的让我帮他调查凶手呢。”
“你挺能干是不是?”林婉姿越听越生气。
“是啊。”豆豆弱弱地说。
宋维扬忍不住好笑:“豆豆,你有一点做对了。以后不管做什么事,都不能留下线索,不能暴露自己。”
豆豆说:“我也是这样想的。”
林卓韵哭笑不得道:“你怎么教孩子呢?”
宋维扬刚准备瞎扯淡,诺基亚的电话铃声又响起来。如今接电话也是要钱的,宋维扬天天接长途,电话费已经要爆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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