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家祠内。
一排排黑漆灵位前,灵烛被点燃,昏黄的烛苗影影绰绰,映亮牌位上往生者白色的名讳。
杨氏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落寞地注视着木架之上,众多灵位中的其中一个。
那是她的夫君,死在战场之上的老国公爷。
其实他一点也不老,如果他今年还活着,也就只有四十三岁。
杨氏唇角泛起苦涩的笑意,眼眶中泪意被烛光映亮,说好的携手到老呢?
真是个骗子。
门在身后被打开。
沈璃缓步走进来,芩嬷嬷跟在她身后,将门重新合上。
“璃儿,你来了。”杨氏轻声道。
沈璃心中一酸,上前两步,在杨氏旁侧的蒲团上跪下。
杨氏的精神有些萎靡,像瞬间苍老了许多,她掌管沈家多年,很少在人前显露出她脆弱的一面。
在外人看来,沈家是由沈北岐扛起的,只有身为女子的沈璃最清楚,杨氏为了这个家付出了多少心血。
可惜,后宅中的女子做得再好,再出色,也最多换来一句“恪守妇德”,永远无法像男子一样,受人敬仰。
沈璃上一次见她这样无助彷徨,还是老国公爷意外去世之时。
“璃儿,让你受委屈了…是沈家对不住你,也是母亲对不住你。”
沈璃摇头道,“母亲,沈家于我有养育之恩,从未有丝毫亏欠于我。”
杨氏重重叹口气,悠悠转过头来,握住她的手,
“岐儿他……对你做了那等不堪之事,子不教父之过,如今他父亲已去,便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教子无方!”
说着,杨氏便要朝她叩首,沈璃一惊,赶忙将杨氏扶起来,“母亲您这是做什么?岂不是要折煞女儿吗?”
“璃儿…”杨氏声音轻颤,带着微微哽咽,“你说母亲自私也好,势利也罢,你与你兄长,无论如何都不能在一起!”
沈璃一怔,脸色倏然惨白,她抿紧嘴唇,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杨氏重新望向木架之上,沈家列祖列宗的牌位。
“你的名字,已入沈家族谱,沈家的祖先,亦是你的祖先,你与岐儿虽是义兄妹,可到底隔着人伦纲常!”
杨氏闭上双眼,言语悲切,“他站得太高了,哪怕是一个小小的污点,都会被人无限放大,何况是兄妹苟且这种世俗所不容的丑事!”
“不止是他,还有你,你们都会遭到世人唾弃,届时所有污言秽语,所有的脏水都会往你和他身上泼,流言猛如虎,到那时沈家…就彻底成为了整个南吴的笑话!”
杨氏跪着朝她挪近两步,将她的双手牢牢握住,像抓住一只救命稻草般,言辞恳切道,
“就当母亲求你,断了与他的这份情,帮母亲守住沈家,让母亲在百年之后,能够有颜面去地下见沈家的列祖列宗,能够有颜面去见你父亲!”
“璃儿…母亲求你!”
祠堂中回荡着杨氏的呜咽声。
沈璃跪在蒲团上,只觉浑身冰凉,如坠冰窖。
在这一瞬,她无比深刻的体会到了,何为命运。
就是无论她怎样用心,怎样努力,依然会败在生活中随时可能产生的,千百万个变化不定之中。
这些不定的因素,大抵就是命运吧。
她被这些变化嘲谑,被这些不定戏弄,要像个提线偶人一般,遵从它们的游戏规矩。
一旦她妄想改变命运,就会枝节横生,将她逼回原地。
正如上一刻,她还满心期待,想要找沈北岐问个清楚明白,而这一刻,就重新被打回了万丈深渊。
翠柏堂的院门,她终究没能进得去。
她也不知道,他会给她一个怎样的答案。
只是这个问题,她再也不会问了。
她入沈家为义女,受沈家恩惠,是为因。
她放弃所爱,还沈家这份恩情,便是果。
承人之恩,岂有不还之理。
她的目光逐渐变得清明,看向杨氏,缓声问道,“母亲,您希望女儿如何做呢?”
杨氏眸光瞬间变亮,笑中带泪道,“母亲就知道,你从小就是个会替人着想的好孩子,母亲只希望,你能尽快为自己找一门好亲事!”
沈璃垂下眼眸,俯下身子,朝杨氏深深叩首。
“一月之内,女儿定将自己嫁出去。”
……
兴安坊中最有名的伶人,当属雅乐轩中的邀月公子。
虽为男子,身段却极其柔软,螓首蛾眉,一袭浅粉戏装垂坠飘逸,仪态婀娜,风情万种,看起来竟比寻常女子还要媚上三分。
若不是洛琤说场上的旦角儿是名男子,沈璃与沈芷嫣都没有瞧出来。
她们平时是不爱看折子戏的,就算出门,也多是到胭脂水粉店徘徊,女子生性爱美,总能轻易被那些精致的脂粉盒子所吸引。
这次也是萧文渊说,邀月公子在江都城颇具盛名,她们这才闻名而来。
本以为邀月公子是那英气十足的小生,没曾想倒是她们眼拙了。
她们坐在二楼,楼下乌泱泱的座无虚席,连楼梯上都站满了人,足以看出邀月公子的受欢迎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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