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朝的百姓多爱看热闹啊。今日县衙难得大堂审案,非但蔡家巷来了人,衙前街的闲散人等也聚集了不少。
众人正伸长脖子,看到要紧关头,便听身后响起一声号炮,吓得他们齐齐一哆嗦。
待回头望时,便见一队穿着大红号衣的应天府官差,高举着同样大红色的报帖,吹吹打打从应天府方向过来。
“捷报赵府老爷讳守正,高中应天府乡试第七名亚元。京报连登黄甲!”
报录人一边前行,一边还齐声高喊,广而告之。
“咦,衙前街什么人中举了?”县衙门口的官差们还在奇怪,李九天却是眼尖,一下就看到那报帖上‘赵守正’三个大字,忙跌跌撞撞跑进去,高声嚷嚷道:“中了中了,赵相公中了!”
不用他说,蔡家巷的汉子们,也早就听到了报喜声,这下再不管什么公堂肃静之类,一起高声嗷嗷叫唤起来,声音大的能把县衙的屋顶掀翻!
大堂外头哇哇哇乱成一片,大堂内也同样乱了套。
“噫!好了!我中了!”
赵守正听闻自己中举,激动的抱着赵昊怪叫连连。
“儿啊我中了,为父终于中了!我中了!”
赵昊再一次差点被勒背过气去,又担心他会如范相公那般痰迷心窍,还得使劲拍着父亲的后背,给他顺气。
王武阳和华叔阳也过来,向师祖道喜不迭。唐友德晚一步凑不过去,可满心的喜悦总得有地方发泄,遂拉着刘员外的手使劲摇晃起来。
“同喜同喜!同喜同喜!”
刘员外本来就像吃了苍蝇一样,让唐友德这一摇晃,差点没当堂呕吐。他恨恨甩开唐友德的肥手,对高堂之上的张知县一拱手道:“大人不要理这些疯子,快下判词吧!”
“这……”张知县却犯了踯躅。方才赵守正的话音犹在耳,他居然便真中了举人,这下由不得张知县不三思后行了。
“区区一个举人,没什么好怕的!”刘员外恨不得替老父母去拍惊堂木,他一个劲儿的朝张知县挤眉弄眼,甚至伸出了两根手指!
“这……”张知县这下更犹豫了,一只手拿着惊堂木,不知是该拍下还是搁下。
正在这时,便听外头又响起一声号炮。
紧接着又有报录人,在县衙外高声报喜道:“捷报华府老爷讳叔阳,高中应天府乡试第二名亚魁。京报连登黄甲!”
轰的一声,滚油中又被加了瓢沸水,登时就炸了锅!
“又一个,又一个,华公子中了第二名!”
“太厉害啦!”
蔡家巷众人使劲摇晃着栅栏,发泄着心中的激动之情。
这下轮到华叔阳激动的抱着赵昊又叫又跳了。
王武阳和赵守正忙从旁恭喜。
唐友德又没捞着挤进去,只好又去拉刘员外的手。他万万没想到,赵昊随随便便收的徒弟,居然也能考中举人,而且还是这么高的名次!
“同喜同喜!”
‘同喜你个头……’刘员外恨不得给他一脚,这次却不敢甩开对方的手,更不敢乱说话了。
苏州和无锡唇齿相依,他对华家还多有倚仗,却是不敢坏小公子的喜庆……
他只好一边被摇晃着,一边苦着脸看向大老爷。
大老爷两手一摊,也不撮指头了。
张知县便站起身,拱手想要对两位新科举子,尤其是华叔阳表示恭喜。
谁知他话没出口,华叔阳却趴在赵昊肩头,放声大哭起来。
哭声摧肝裂肺,仿佛伤心至极。
“这是喜极而泣……”赵守正眼眶本来就浅,见状勾动往事,想起过去二十多年的磨难,也忍不住淌下了释放的热泪。
却听华叔阳带着哭腔道:“师父啊,我没考上解元,让你失望了……”
“噗……”赵守正登时哭笑不得了。
那张知县脸上也青一阵白一阵,他考了三十多年,才好容易中了川省举人第一零八名,便引以为平生第一快事了。
可瞧瞧人家,考了个第二名,而且是天下最难的应天府乡试第二,居然哭成个泪人。
这他娘的还有没有天理啊?为什么要让本官看到如此恼人的场面?
赵昊这时候也不能再批评他了,拍着华叔阳的肩膀道:“好了好了,不要哭了,下次争取考个会元就是了。”
“多谢师父,我会努力的。”华叔阳这才抽泣着离开赵昊,对一旁安慰他的王武阳拱手道:“还是师兄技高一筹,师弟甘拜下风。”
王武阳神情古怪至极,表情一时欣喜一时担忧,闻言连忙摆手道:“我中没中还不一定呢……”
‘就是,哪有这好事儿,前两名都让他们家包揽了。’张知县暗暗腹诽一句,重新抱拳,刚要开口,却又听接连三声炮响。
然后是更大声音的报喜声:
“捷报,捷报,捷报!”
“捷报王府老爷讳周绍,高中应天府乡试第一名解元,今朝独占鳌头,明日连中三元!”
张知县无力的坐回了位子上,仰面看着头上的明镜高悬匾,恨不得那匾落下来,砸死眼前这一窝牲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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