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蓝的天空中,白炽的日光让人不敢逼视。云彩也似乎都被烤化了,消失的无影无踪。
地上却丝丝冒着暑气,闷热的像个蒸笼一样。
赵守正站在阴凉下,旁边的小童还呼啦啦打着扇子,他却依然满脸是汗,也不知是吓得还是热的。
“曾一本,就是那个喜欢屠城的曾人屠?!”
“是。”情报员点头道:“听说潮州境内大乱,他们在澎湖集结了数股海寇,人数号称五万,这会儿已经攻陷了南澳岛,准备沿着韩江而上,直取潮州城了!”
“南澳岛的官军如此不堪一击?”赵守正先是惊呼一声,旋即一摆手道:“当我没说。”
然后他赶紧问道:“城里现在什么情况?”
“群龙无首,乱成一团。”情报员道:“听说就连最基本的是守是逃,都没法统一意见。小人路过时,看到逃难的富户和百姓,已经排成了长龙。”
“这样啊……”赵守正默然不语,只一个劲儿的用手巾擦汗。。其实是他不知道该问啥了,太平繁华地里长成的读书人,哪见过这等阵仗?
还好有徐、吴两位老先生保驾护航,两人都是抗过倭的,前者还是抗倭的总军师,比这还危急十倍的场面都见过。这才哪到哪?
两人仔细询问了敌军的装备、来路、训练情况,携带粮食,以及那林道乾的动向等等。
待到都问清楚了,便让那情报员先下去。
只见赵二爷依然大汗淋漓,脸色苍白的立在那里。
徐渭摇着蒲扇笑道:“东家,你这是吓傻了吗?”
“哎呀,看来府城凶多吉少了。”赵守正这才回过神来,接过一条干手巾继续擦汗。
“那咱们怎么办?撤回诏安县城去?”徐渭不无揶揄的笑道:“倒也是个好主意,那曾一本就是招安人氏,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撤……这合适吗?”赵守正神情恍惚的问道。
“怎么不合适?你不也知道,曾人屠最喜欢屠城吗?现在去潮州,不是茅坑里点灯笼——找死吗?”徐渭笑道。
“吴先生怎么看?”赵守正又问吴承恩。
“要退就得这时候退,咱们再往前就进潮州府境了,再退就叫临阵脱逃、擅离职守了。”吴承恩道。
“现在退呢?”赵守正反问道。
“现在最多只能算畏缩不前,被骂几句而已,少不了几块肉的。”吴承恩这个幕僚就合格多了,替赵二爷着想道:“潮州现在乱成这样,东翁确实不该趟这浑水,太危险了。那些海寇可不管你是不是状元,几品官儿呢。闽粤一带被干掉的知府,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顿一顿,他又道:“而且大明这官场东翁还不知道吗?做多错多、不做不错。一旦粘上潮州失陷的污点,将来洗都洗不掉,仕途也就到头了。”
“嗯……”赵守正点点头,用帕子蒙住脸,仰头虚弱道:“让我想想,我想想。”
“可是要好好想想。”徐渭翘着二郎腿,好整以暇的喝着冰镇葡萄酒,拖着昆曲唱腔道:“一步天堂,一步地狱哇!”
“你说的我想尿尿……”赵守正无奈的看他一眼,走进林子深处小便去了。
“你少说两句吧。”作家瞪了老伴儿一眼道:“赵公子花大价钱养着你,不是为你让你把他爹当猴儿耍的。”
“哎,我这是为他好。”徐渭却没心没肺的笑道:“他儿子能给他配上几百个帮手,我们也能帮他出谋划策,但主意总得他来拿。”
说着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真要是进了潮州,难以抉择的地方多了。这才哪到哪?他要是没那个觉悟,趁早转回县城,利人利己。咱们这把年纪,也不用大热的天累成狗。”
“唉……”这话话糙理不糙,作家也无言以对了。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才见赵二爷面色苍白的从树林里出来。
“怎么,这是拉虚了?”孤蛋画家笑道。
吴承恩瞪他一眼,忙迎上去道:“东翁,老朽这就下令回转?”
“不回转。”赵守正却摇摇头,有气无力道:“咱们去潮州。”
“啊?”吴承恩大吃一惊道:“去潮州?”
“不然嘞?”赵守正惨然一笑道:“我要是回去了,这辈子都硬不起来了。”
“啥?”吴承恩一愣,心说这哪跟哪啊?
“把大家都叫过来,我有话要说。”赵二爷强打精神道。
“呃……”吴承恩还想再劝。
“快去啊!”画家却催促起来。
“唉,好。”作家只好照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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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儿,除了担任警卫工作的,随行的五百人悉数到齐。
再看赵二爷,已经洗过脸,重新穿戴整齐,身着五品的蓝色官袍,头戴双翅乌纱帽,十分稳重的立在块大石上。
他先让吴承恩,将潮州府的惊变介绍一遍,然后沉声道:
“说实话,刚听到这个消息,我是想掉头就跑的。但转念一想,本官可是潮州府的同知,眼下知府失踪,按例当代理知府,率领百姓抗击海寇。如果临阵逃脱的话,就算侥幸朝廷不追究,我自己这一生都难以安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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