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芳菲带刘非凡去的第一个地方，是一所小学。

　　 小学校舍破旧，操场都没硬化，长满了野草。但是四周却踩出来一条溜光的路。

　　 刘芳菲介绍道：“这是香河市最穷的小学。学生不多，还没满一百人。老师更少，才四个。其中，还有两个老师是一对夫妇。”

　　 刘非凡眉头一皱道：“香河市还有这样的学校？中小学纳入义务教育之后，政府对这方面的投入不是很大的吗？”

　　 刘芳菲笑笑道：“你说的，是公立的。”

　　 “这是民办的？”刘非凡眉头皱得更紧。他一直反感教育民办。在刘非凡看来，教育是关系下一代，甚至整个民族未来的关键。接受教育是天赋的权利。教育商业化，就是在戕害下一代，戕害民族。

　　 他一直坚持，民办教育只能作为公办教育的补充。而且必须坚持到底，投资教育绝对不能有任何盈利的目的。一旦出现利用教育盈利，举办者就该下大狱。

　　 事实上，国家对民办教育确实有要求。那就是刘非凡所希望的不以盈利为目的。

　　 但是，在实际操作中，投资教育者就是冲着盈利来的。他们会编排各种各样的理由，从学生身上榨取利益。

　　 刘非凡在担任市长之前，调研过教育系统。他先后接触过公办与民办教育的校长，但是，没有一个人带他来看这样的学校。

　　 “刘非凡，民办教育也分几种的。”刘芳菲笑笑道：“有人靠办教育，赚得盆满钵满。有人投资教育，却弄得倾家荡产。因为，大家的目的不一样。倾家荡产者，都是真心办教育的。赚得脑满肠肥的，只不过是打着教育的幌子，干着压榨老百姓的营生。”

　　 两个人正说着，迎面过来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

　　 老者满面含笑，冲着刘芳菲热情地喊了一声，“刘记者，你来怎么不说一声啊。”

　　 刘芳菲道：“吴校长，孩子们这段时间的中餐问题解决了吗？”

　　 吴校长看一眼刘非凡，局促地欲言又止。

　　 刘芳菲显然看出来了，“没事，他是自己人。”

　　 吴校长这才迟疑地叹口气道：“还没有。孩子们的中餐，还是得靠自己带饭过来吃。”

　　 这一句话，就让刘非凡想起自己求学的时候。

　　 刘非凡读到初中的时候，就被要求住校。那时候住校的学生，都是在开学的时候，自家带米交到学校。学校给每一个学生发一个专用的铝碗。碗边刻着学生所在的班级和学生的代号。

　　 学校早中晚都用大笼给学生蒸饭。一到吃饭时间，全部学生都蜂拥赶到食堂。找到刻着自己代号的饭碗，拿回去，就着家里带来的咸菜，吃得津津有味。

　　 因为大家基本都是家在农村的孩子。家里的条件都差不多。没有一个学生可以吃上老师吃的热腾腾，香喷喷的热菜。

　　 学生们都是从家里用罐头瓶子炒咸菜。家境好一点的，可能会有些咸鱼咸肉。像刘非凡这样的普通家庭，就只有千篇一律的咸萝卜。

　　 倘若同学当中有人能与老师一样吃上食堂现炒的热菜，会让整个学校的学生都在背后羡慕不已。

　　 刘非凡读初中三年，足足吃了三年的咸菜。

　　 后来读高中了，爹娘也不忍心他每天都是咸菜下饭，便节衣缩食给儿子买学校的菜票。但是，菜票也不能餐餐都用。那样，家里根本就无法承担。刘非凡还是从家里带咸菜，只是偶尔用菜票去食堂打一回牙祭。

　　 直到他读大学之后，这种情况才完全改变。他不再需要就咸菜下饭了。但是，他还是深深怀念那段吃咸菜的岁月。

　　 因为，他从来就没觉得吃咸菜下饭，自己的快乐就少了。

　　 小学名叫“首峰小学”。校名写在一块木板上，显得简陋，而且寒酸。

　　 校长吴旭，退休前是公立学校的老师。

　　 刘非凡好奇地问道：“吴校长，你已经退休了，怎么还来办学校？”

　　 吴旭校长苦笑道：“这位先生，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这群孩子没书读吧。”

　　 刘非凡狐疑地问道：“他们怎么就没书读了？”

　　 吴旭苦笑道：“这些孩子，父母都是进城务工的农民工。父母赚的钱少，读不起贵族学校。可是公立学校，又因为他们没有户口不接收。”

　　 他长长叹口气道：“我也是乡下出身的，懂得老百姓的难。你想想，如果这些孩子不读书，他们的命运就无法改变啊。他们的命运不改变，最后就只能走他们父母所走的路。这一代代传下去，将永无出头之日。”

　　 刘非凡道：“现在公立学校还以户口为由拒收学生？”

　　 “说是不允许。但现实中啊，这是实实在在的问题。任何一所公立学校，都不会收这些来自乡下的孩子。”

　　 刘非凡就去看刘芳菲。刘芳菲与他对视一眼道：“你看我做什么？你难道不知道，现在是说一套做一套吗？”

　　 刘非凡没转过去头，问吴旭道：“吴校长，我听说，别人办教育都发了财。你这学校办的，好像不怎么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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