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很安静,一家子都在盯着程政看,室外衣裙摆动,显然有妇人在听。
这不是很普通的学识吗?程政也才十五岁,缩缩脖颈,“这些……学里都知晓,阿翁,你们为何这般惊讶?”
程知节老脸微红,“这些只有世家门阀和权贵之家才会去琢磨……”
“可学里都知晓。”
程政觉得一家子大惊小怪的很奇怪,“上面堵住了百姓向上的通道,把百姓当做是牛羊畜生,看似高枕无忧,可一旦有个风吹草动,有个天灾人祸,那些积蓄在民间的怨恨就会爆发出来,所有看似高高在上的群体都会沦为百姓手中的牲畜和牛羊,将会被杀的人头滚滚……”
黄巢来了一次,大宋时金人来了一次,还是臣子们主动送出去的;大明就更不用说了,被杀的人头滚滚……
“政儿!”
在边上偷听的清河公主面色苍白的出来了,“这等话不可说!”
程知节干咳一声,“只管说。”
什么公主……胆小如鼠!
程政本就喜欢显摆,得了祖父的撑腰,就得意洋洋的道:“先生问了一句话:那些如今高高在上的家族,他们的祖先当年是做什么的?也都是农夫,商人,工匠……可摇身一变后,他们就开始鄙夷自己祖先曾经的身份,这等叫做数典忘祖!”
小贾……太犀利了!
程知节不禁觉得脊背发热。
“先生还说时移世易,上位者拼命想堵死下面百姓向上的通道,可自身却不知死水必然腐臭的道理。”
程知节鼓励的问道:“那你以为咱们家如何?”
“咱们家也是死水一潭。”程政早就琢磨过此事,“阿翁声名赫赫,可越是声名赫赫就越小心谨慎,我以为最好是坦然些……想从军就从军,想从文就从文……要紧的是莫要和那些家族抱团。”
程知节猛地一个激灵。
“抱团……”
“对。”程政看似懒散,可该学的从没拉下,“阿翁,帝王忌惮的从不是一家一姓,而是那些抱作一团的家族。”
他看了程处亮一眼,“阿耶以前说要抱在一起才能强大,可这个强大只是苟延残喘罢了,延续了程氏的富贵,可富贵是自己去博取的,靠着和其他家族抱团……那和长孙无忌那些人有何区别?”
程处亮上来就是一巴掌。
竟然敢指责老子……一耳屎抽不死你!
啪!
程处亮蹦跳了起来,脚边一个水杯粉碎。
程知节骂道:“孩子哪里说的不对?程家就是如此,当初老夫以为如此就能保住程家的荣华富贵,可如今想来却是愚不可及……看似富贵了,可却是富贵闲人,更是帝王的眼中钉……”
娘的!
老夫竟然忽略了这一点!
是故意的!
程知节知晓自己是故意忽略了这一点。
他担心在自己走后儿孙们扛不住程家的大旗,唯有寻求盟友……他的娘子出身清河崔氏,这便是最好的人选。
等他走后,儿孙们通过清河崔氏就能成为那些家族的附庸,如此富贵自然就保住了。
但却是死水一潭!
程处默没好气的道:“政儿说的倒是轻巧,可若是不抱团,程氏的未来谁来保障?”
程政眨着眼,“为何要保障?每个人的未来不都是自己去打拼出来的吗?”
家族能提供帮助,但要紧的是你自己得有本事啊!
这么简单的道理,家里人为何就不明白呢?
程政发现那些亲人的眼神都变了。
变得有些陌生。
“都去吧。”
程知节看着有些疲惫。
程政跟着父母回去。
“你啊你!”
清河公主头痛的道:“才将学了些皮毛就大放厥词,从古至今哪个家族不寻求盟友?”
“可那是一潭死水!”程政梗着脖子道:“阿娘,一个国家就一小撮人掌控着学识,这不是长久之道。肉食者鄙,在那些人的眼中家族的利益第一,如此哪会以江山社稷为重?这等人长久把持权利,哪个王朝能长久?”
程处亮走在前面,突然止步道:“老夫记得贾平安说过一番话,说是百姓为官之后,骤然富贵,会比任何人都贪婪……”
“那需要用律法去制衡他们,而非是因噎废食。”
程处亮:“……”
清河公主捂嘴轻笑。
程处亮的脸面挂不住了,“放开了百姓上来的通道,哪有那么多官位给他们?”
“一人智短,一个读书知晓格物算术的百姓,他能创造的财富比一个懵懵懂懂只知晓种地的百姓要多多少?”
程政举了个例子,“咱们学里有个学生叫做张蒙,家中的爹娘都苦,干的也是下等人的活计。可张蒙刻苦用功,如今在工部颇受重用……
若是他也跟着父亲去洗碗,阿耶,你想想,一个只知晓洗碗的百姓,和一个能为大唐营造的官吏,能为大唐节省许多钱粮的官吏,你说哪个更好?”
呃!
程处亮干咳一声,“赶紧……先去用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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