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
值房里,刚到的王宽幽幽的道:“贾平安来了。”
卢顺义正准备去授课,回身淡淡的道:“卢氏经学起源于先祖子干公,经学之造诣冠绝前汉,所着尚书章句等书一出,洛阳纸贵。
但范阳卢氏并未就此止步不前,这数百年来,范阳卢氏不断研习先祖的经学,前后着书数百,插架万轴,汗牛充栋。那等野狐禅也配与卢氏的经学相比?”
王宽听得悠然神往,“若是能去范阳卢氏读书……得见那些着作,老夫即便是死了也心甘。这便是朝闻道,夕死可矣。”
卢顺义看了他一眼,眼眸深处有些不屑之色。
卢氏的核心便是那些书籍,外人哪里能看。
王宽也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过分了,笑道:“也罢。对了,说是贾平安在宫中教授的一些学生也跟着来了,为首的是滕王。”
“那个不成器的皇子?”卢顺义摇摇头,“此等人纨绔子弟都无法形容。”
他看了王宽一眼,“祭酒安心,老夫今日便开讲经学奥义。”
王宽心中暗喜,“如此算学那边怕是要崩了。昨日来了三成人,今日能来多少?五成……七成,弄不好全数都会来,哈哈哈哈!”
……
“今日我要给你等开两门新课,在讲课之前,我有些话说。”
贾平安手中拿着一本书,在上面缓缓来回踱步。
“人的一生要学什么?有人说是经学。经学讲什么?讲五经正义,从孔颖达等人编撰五经正义以来,但凡要参加明经科的学生皆得研习……”
贾平安突然笑了起来,颇为轻蔑,“前汉独尊儒术之前,儒学何为?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儒学一经帝王采用,瞬时便身价百倍。可汉末后,乱世之中儒学能作甚?于是颓废。大唐立国,儒学再度爬起来,由此二度成为显学。”
“贬低别的学说是儒学的拿手好戏。”贾平安的话让人心惊。
“先生的胆子太大了。”尉迟循毓有些不安。
李元婴甩甩头,洒脱的道:“怕甚?要怕了你先走。”
尉迟循毓脸红了,“我是这等不要脸的人?”
众人默然,随后齐齐点头。
“新学便是如此,从一出现就成了儒家的攻击目标,各种诋毁,各种打压,最出名的一句话便是……所谓新学,不过是儒学当年的刀下游魂!”
贾平安冷笑道:“昔日的刀下亡魂再度归来,有些人慌了。他们为何心慌?只因他们深知学了儒学只能为官……”
众人一脸理所当然……十年寒窗可不就是为了做官吗?
“可这个大唐需要的不只是那等只知晓之乎者也的官吏,这个大唐需要的是……”贾平安看着学生们,“这个大唐需要的是能做事的官吏!”
“如何做事?儒学中可有?”
外面传来了声音,“儒学里自然有!”
外面的是国子监助教,贾平安的老熟人杨定远,此刻杨定远那个得意啊!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国子监的学生进了州县,可知晓如何看账册?可知晓统计数据,分析当地的情况,因地制宜的发展当地?”
杨定远愕然。
“下去为官,账册看不懂,下面的情况不清楚,也弄不清楚,就算是下去巡查,查了许久也满头雾水,知晓为何吗?”
没有统计,没有分析。
“这样的官,便是糊涂官。看似威风凛凛,看似所谓的名宦,他们可知晓如何主政一方?如何发展一方?只知晓劝耕,劝耕,舍此之外还能作甚?这样的官占据主导,大唐如何发展?如何强盛?就靠着老天爷赏饭吃,风调雨顺不饿死人便是盛世,这等官员……贾某看不起!”
学生们震动了,杨定远更是如此。
“贾平安你信口开河!”
贾平安笑了笑,不屑的道:“算学的学生出去,会去调查、分析、因地制宜的寻找发展的法子。知晓何为发展吗?你不知晓,除去劝耕,你们什么都不知晓!”
外面有内侍在旁观,见状嘀咕,“武阳公这话……有些得罪人。”
这番话便是地图炮,把那些名声卓着的官员给从神坛上拉了下来。
后世各地为了发展,什么手段没用过?经济,农业,旅游业……各行各业无所不及。和那个时代相比,此刻的大唐官员只懂得小农经济。
我这样降维打击……是不是太残忍了?
但……有些人你不抽他耳光,他就不知道跪下唱征服!
有内侍飞也似的跑了。
宫中,帝后在商议政事。
“陛下,皇后。”
王忠良带着一个内侍进来。
今日贾平安去算学,帝后都觉得有些悲观,弄不好贾师傅就是被毒打的结局。不,是被吊打。
“如何?”
内侍转了贾平安的那些话……
“武阳公说儒学的官员只知晓劝耕劝耕,靠着老天爷赏饭吃,再能破解些当地纠纷,便是好官。又问他们可知晓如何发展,可知晓什么调查、统计、分析,再根据这些来决断一地如何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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