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无常摇了摇头：“不，一点都不过分，只是这种情况太过普遍，大家都习以为常，才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端起酒瓶，再次给黑无常大人斟满了酒，期待着他的指点。

　　 黑无常大人将酒一饮而尽，这才继续道：“就拿老太太认为锻炼可以治愈过敏这事儿来讲，你有没有觉得其中有什么逻辑问题？”

　　 “过敏当然不能用锻炼的方式去治疗，这是病症，应该想办法治愈，或者避开过敏原。”

　　 “不，我不是让你评价这种做法。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把这件事情里，关于人的属性剥离，那事情的逻辑会是什么样子？”

　　 “人的属性剥离？怎么剥离？”

　　 “如果这不是个小女孩，而是一个机器。现在这机器遇到一丁点震动，就会出现故障，而别的机器都运行的好好的，你会不会一直调试这台机器，最终让它跟其他机器一样？”黑无常声音幽幽，轻描淡写的说道。

　　 可这话，听在我的耳中，却让我浑身的汗毛炸起：如果真的这么剥离了人的属性，去理解老太太的行为逻辑，似乎一下子就变得十分合理了。

　　 “可是……老太太应该不会是这么想的吧？她应该也很疼爱自家孙女，我看她在失去孙女之后，也很痛苦悲伤。”

　　 “没错，她还是挺疼爱孙女的，可在某种层面上，她又的确把孙女当成了一个物品，一个器械，并没有把孙女当成人看待。”

　　 “这……”我有些接不上话，感觉这样的描述让人很不舒服，却不知从何开始反驳。

　　 “其实这种情况在现实中很普遍，只是我们很多时候视若无睹，没有意识到罢了。‘锻炼治疗过敏’也许有些奇葩，会被意识到有问题，可其他的方式呢？比如说前些年流行的疯狂鸡娃，给孩子报很多很多的补习班，那难道不是把孩子当成了机器，一台学习的机器，觉得只要给这台机器安排足够的训练，就能让它达到最完美的性能？”

　　 “呃……”听到这里，我突然意识到，黑无常大人是对的，只是我们在社会上每天见到这些，早已麻木了。

　　 “每个人的天赋都是不一样的，每个人的能力和命运也不尽相同，很多家长自己都没考上清华北大，却要求孩子万里挑一的尖子，这完全是把孩子当成了一台电脑，觉得往里面拼命塞知识，就能让这台电脑全知全能。”

　　 黑无常顿了顿，继续道：“其实，哪怕是电脑，配置还分高低呢，低端机根本带不动大型程序。可很多家长根本不明白这个道理，把孩子当机器一样压榨，把时间安排的满满的，指望这样让孩子出人头地，改变家庭的命运，这不是痴心妄想吗？结果是很多孩子被摧残成了书呆子，摧残出了心理疾病，可这些家长根本不会觉得自己错了。”

　　 “的确是这样。”我也忍不住叹了口气：“我们都忽略了孩子的感受。”

　　 “因为孩子在家庭里是弱势的一方，在人类社会中，强势一方很容易物化弱势一方。其实不止是家长和孩子之间是这样，整个家庭和社会也都存在着类似的现象。对无良的公司来说，员工是被压榨的对象，是耗材。对某些无知的男人来说，女性是生育工具，是家庭的保姆。同样的，对某些无知的女人来说，男人是赚钱工具，是钱包，是提款机。”

　　 “网络上的男女对立。”我下意识的接了一句。

　　 “没错。男女对立这个事情在我看来，根本就是个伪命题，本质是自私和贪婪导致的物化他人，物化自我。人与人之间想要和睦相处，爱是必要条件，一旦爱这种情感退化，人与人之间就会彼此物化，就会成为解不开的难题。”

　　 “为什么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有人说是因为物质导致的，可那些不缺物质的豪门，婚姻也不见得就十分幸福。那是因为恋爱时，彼此间是满含爱意的，自然觉得幸福，在一起生活久了，爱意消散，重新开始物化彼此，就会产生不可调和的矛盾。”

　　 “佛家说，众生皆苦，其实世人的绝大部分都是自寻烦恼，为什么小孩子单纯快乐？不会担心现实生活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小孩子心思纯净，心中更多的是爱，所以就会更加快乐。而成人在思考所有问题的时候，第一反应都是物质角度出发，却忘了大家都是人，并不是物品，更不是机器。”

　　 黑无常大人讲到这里，停了下来，将杯子里的白酒一饮而尽，又捏起小零食吃了起来，明显是在给我留下思考的空间。

　　 “如果按这个逻辑去讲，世间大部分的烦恼和悲剧，只要有爱，能清晰的分辨感情，自我的认知十分清晰，就可以避免？”我试探着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没错，按道理讲是这样没错。只是现实中很难做到，因为人都是下意识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去思考，又因为人性的弱点，很容易固化自己的认知，不愿反思，自我改变。就像这两个案子，那老太太用花生粉害死了自己的孙女，如果她不是那么自以为是，在听到这个办法的时候，哪怕问一下自家孩子，或者去医院咨询一下医生，也不会酿成悲剧。”

　　 “可她实际上是怎么做的呢？她瞒着家人去做这件事情，这也从侧面上表明，她从某种程度上，固执的认为世界是按照她认知的逻辑运转的。而撞死自己奶奶的一家人，他们的认知也有很大的问题，他们认为世界是自私的，那些美好和善良都是伪装出来的，自私已经成了他们的生活习惯，所以才酿成了如此讽刺的悲剧。”

　　 “凡人总觉得命运很神秘，很玄乎，可实际上，命运很大程度上，跟一个人的认知有着相当的关系。有很多罪孽都是在错误的认知下，不知情的情况下犯下了罪孽，而最可怕的是，很多错误的认知在如今广泛存在，而很多人却根本意识不到。”

　　 “这种错误的认知就如一个个不稳定的炸弹，在不断积蓄着能量，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引爆，把我们的人生带入恐怖的深渊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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