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下车玻璃,然后熄火。
四野里静得很,夏夜里偶尔有一阵蛙声。这条公路的两旁,都是一片稻田。
秦晓华说:“万老师,听罗成说你到了泰国,我总想找个机会与你单独聊聊。你和人合住,我们就在这说说吧。”
“好,你说。”
“我从内心里非常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我真的会和罗成离婚。说起来,我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我掏出烟来,说道:“你讲,我抽支烟。”
她缓缓地叙述着一个故事。
秦晓华的父母是船上人家,就是那种专门跑水上生意的。
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她老家还有很多这样的船家,专门运沙子送到下游的码头。
沙子是上游河里捞出来的,她家住上游,送到十几里路外的下游码头,罗成家就在码头旁边。
因为父母经常跑那码头,秦家与罗家熟了,来往久了就像走亲戚家一般。
秦晓华八九岁的时候,在船上玩耍,掉进水里,是罗成父亲救上来的。
所以,秦晓华就拜了罗成的父亲为“干爹”。两家家长也时常开玩笑,说长大后,让罗成娶了晓华。
说到这里,秦晓华说:“我确实也喜欢他。后来就这样结婚了,但是,万老师,罗成没别的毛病,就是意志不坚强。
在乌乡那次,背叛我,上了诈骗集团的当。我原谅了。因为他爹救过我一命,也是我主动喜欢上他的。
后来来到泰国,劝他去学门技术,搞点实业,也是我的主张。
现在最难的那一块,工厂管理也是我在管。可我发现,他容易受骗。
你说他交往的这个什么青龙王,我以前见过一次。印象就不好。
我说这个人是个骗子,而且狂妄自大,可罗成什么事都向他问主意。
上次,老张不是说想做水果生意?你也给他们出了很好的点子,可他偏偏还要问这个阿庇,请他到家里来。
请到家里来还不打紧,偏偏还要邀你来。你说,他幼稚吗?”
我把最后一口吸完,把烟头一丢,说道:
“晓华,世界上有两类女人,一类专坏男人的事,比如那些贪官的妻子。另一类女人就是特别旺夫。比如你这种女人。
罗成如果没有你,他不是坐在牢房就是住在医院。这一点,我自从在乌乡与你见了一面之后,就下了断语。
不过,他自从在乌乡犯了那次错之后,还是一心向好的方向努力。对你也是言听计从。婚姻是件说不清楚的事情,也许他也成全了你。”
“他成全我?“
“对。你之所以强,是因为他弱。如果你找了一个强势的男人,你这一辈子也可能会不幸福。
你本性就是一个女儿身,男人性格,有担当够大气,性格外圆内方,碰上一个同样性格的男人,就是铁锤与铁墩,火花四溅,一天也生活不下去。
我不用给你算命,看你的相貌就知道你的性格。你相貌像父亲,性格像母亲。
你家也是你母亲当家。你父亲连配角都算不上,你母亲可以骂你父亲。”
秦晓华吃了一惊。毕竟这些事,我是无从得知的。她不得不佩服地点了点头。
然后又问道:“万老师,你是从哪里判断出来的呢?”
从你的眼睛,鼻子来判断。我可以肯定,你这种深目尖鼻,两眼距离较近,眼窝内陷,是典型维族人的特征。也就是说,你父亲是维族人。
所以,晚上你站在门口,穿着泰国宽松服饰时,我没有认出你来,因为你身上有浓浓的西域风了。”
她点点头。
我说:“我知道你的意思,要我劝劝罗成,不要和阿庇这种装神弄鬼的人做朋友。”
秦晓华说:“不是做朋友的问题,要断绝来往,一心一意做实业。
老张那个人还是不错的,他们合伙做水果生意,我支持。”
我说:“好,懂你的意思,我好好和他谈一谈。他之所以相信阿庇,也与他当年找我询问有关。”
“对,以后,我叫他有什么就找你咨询。有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罗成老跟他交往,一旦生意做得更大,这种骗子就会打他的主意。
我们辛辛苦苦一辈子,说不定就是为那个骗子打工。
求你一定要使点法子,让罗成醒悟过来。这是我的一点小意思。”
说罢,他掏出一个鼓胀胀的红包。
我摆了摆手,说道:“我们之间的关系不是用金钱来衡量的。”
她说:“万老师,我知道你品格高尚,但我没有别的表示方法啊。”
“千里送鸿毛。礼轻情意重,这样吧,我抽一张,表示接受你的一片心意。”
她吃惊地盯着我。
我抽了一张,是一百美元,装进了口袋。
她说:“不行,万老师,你这是委婉地拒绝我。”
我说:“别讲这么多,开车送我回去。”
她说:“万老师,我用什么标准来衡量你会帮我?”
“罗成的钱被这个骗子骗去,不是不可能。这样的例子多得很。
很多人家财万贯,陷入别人的圈套,一夜之间,财产都是别人的了。而且在法律上没有任何漏洞。
如果发生这样的事,岂不是丢中国人的脸?被人家踩在脚下,连抗议的声音都发不出。
我愿意劝罗成。支持他们搞水果加盟事业,也是为了给中国人争光。遇上其他的中国人,我也会帮忙。”
秦晓华才启动车子,过了很久,很久,秦晓华才说:
“万老师,遇上你,我才知道什么叫胸怀。高考时,我写作文,引用那句名言——比大海更广阔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广阔的是胸怀。今天,我终于理解了。”
车子行驶在六月的夜空。
阵阵蛙声传来,不是它们喜欢叫,而是让那些害虫远离禾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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