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夜晚,天空如被浓墨重彩渲染过,呈现一种深邃神秘的黑蓝色。
一轮银盘高悬,幽冷月光如水银泄地。
飘散的雪粒子洒下,飞舞于月色之中,恍如水晶屑。
风拂过芦苇荡中每一根苇叶,影子在月光下扭曲拉长。
噗通噗通——
深水处传来几声响,阵阵水波荡开。
在水泽带着寒意的湿润泥土气息中,一个黑黢黢的脑袋,突然从水中钻出。
精疲力竭的柴衡,四肢着地勉力爬上岸,接着哇地一声呕出一大口水。
“之、之行!女侠!”
他呸呸吐掉一根水草,来不及抹掉脸上鼻涕眼泪,便回身在水中寻找。
他心中焦急得很,手忙往水里扒拉时,面前一炸。
一个头顶鳞片在月下反光的水中猢狲,龇牙咧嘴探出头。
见柴衡吓一跳,这水中猢狲扯着嘴巴笑,右爪一抬,将手中拎着的沈之行提放上岸。
沈之行水性不差,呛了两口水,也急一抹脸去寻赵鲤。
两人并着一只水猢狲,都翘首以盼。
两息之后,还不见赵鲤上来。
柴衡和沈之行焦急无比。
沈之行恐赵鲤沉下水底,一撩湿漉漉的袍子便要下水去寻。
此时,却听一阵哗啦声,两只水猴子一左一右搀扶着男装打扮的赵鲤,从水下浮出。
赵鲤垂着头,满头湿发散开挡住了脸,没有一点反应。
沈之行心中咯噔一下,忙上前去扶。
待将赵鲤平放在岸边,一只蹲在旁边看热闹的水猢狲,爪子高高扬起,随后爪背冲下,重重拍在赵鲤肚子上。
赵鲤猛呛出一口水,咳嗽不停。
三只送人的水猴子,牵着爪子绕圈乱蹦。
沈之行蹲身探了一眼,不由眉头紧蹙。
这些水猴子的猴车不好搭,赵鲤脑袋上的绷带被冲开,后脑糊着的虫胶不见踪影,鲜血潺潺淌下。
只这一会功夫,便淌了一小滩被赵鲤身上的水稀释成十分不吉利的淡粉色。
“这位女侠伤重,必须马上寻地方安置请大夫。”
沈之行一边说,一边四处张望,想辨明方向将赵鲤带去望源救治。
他突然眼睛一亮。
只见远处芦苇荡有一点灯火亮起。
柴衡也看见了,两人对视一眼。
一左一右将赵鲤搀扶起,朝那火光处去。
三只水猴子也相互看看,藏身芦苇丛中,无声跟了上去。
远处飘摇的火光,仿佛救命的稻草。
还未行至近前,柴衡已经扬声呼喊:“有人吗?快救人!”
他的声音在芦苇荡中传出老远。
这喊声回荡在寂静的夜里,火光处人影憧憧。
柴衡快走两步,终看清那火光。
“之行,是我们前几日住过的客舍,就是,肴肉好吃那家!”
一边说着,柴衡一边高高举着手臂扬声呼唤:“我们在这!”
橐橐脚步声伴随着甲叶哗啦,朝着这边来。
柴衡脸上的喜悦僵住。
他看见两队甲士鱼贯而出,打着火把跑来。
“之行……”
他下意识去看沈之行,却只见友人脸色煞白,遥望向沈家的方向。
眨眼间,金甲士举着火把成环形将扶着赵鲤的柴衡沈之行包围。
一个个子极高的军士,缓步行来。
柴衡认出此人。
立时上前,将赵鲤和沈之行护在身后:“穆将军,是我三皇兄命你来寻我的吗?正好,本王在外边游玩落难。”
“速护送本王回去,本王有厚报。”
柴衡在赌,赌能糊弄过去,赌他三哥还什么都不知道。
但显然,他赌输了。
穆将军一手按在刀上,忽而冷笑,脸上针似的黑须随着笑容一翘。
“哪来的刁民,敢冒充天潢贵胄!”
“五皇子已在山塌时遇难,逝者清名岂容你冒充诋毁?”
早已得了授意的穆将军,一扬手。
左右军士手中长戈金锤立时一举,踏步围拢而来。
柴衡面色惨白,张臂护在赵鲤沈之行前,厉声喝道:“谋害皇嗣,尔等莫非要造反?”
他的喊声,极有威慑力。
奈何,南都王派遣出来搜寻尸体灭口的,都是亲信。
这些甲士仿若瞎子聋子。
血色火光跳跃在他们的身上,照映得金甲刺目。
柴衡弯腰寻了根柴禾棍在手,左右挥舞驱赶。
勉力扶着赵鲤的沈之行,煞白着脸四处寻找可能的逃生之路。
如此绝境下,穆将军又像是老猫一般笑起来。
得意之下,他道:“沈公子别慌,黄泉路上你并不孤单。”
言罢,他抬手放出一道报讯的烟火,随后烟火尖锐的哨响中,缓缓拔出腰侧佩刀。
刀刃摩擦刀鞘,森然嚓嚓声如挽歌奏响的前奏。
穆将军一声令下,左右军士的长戈破风而落,眼见着要将柴沈二人剁成肉泥。
穆将军脸上已经提前露出狞笑。
这时,却见一道青影猛然自眼前一闪。
这穆将军征战沙场,倒也不是酒囊饭袋,他勉力仰身避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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