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施窈所料,这一日上早朝时风平浪静的,朝堂上谈论的是国事天下事,毕竟春天来了,一年之计在于春,朝廷还是很忙的。
酝酿一天后,第二日,朝堂上风向一变,全讨论起镇国公府的家事来。
御史们一个接一个讨伐起镇国公治家不严、子孙不肖、无故休妻欺辱弱质女流、对上不孝、对下不慈等等。
又把他治家的能力,与他治军的能力相联系。
一众大小官员,一面吃瓜补齐瓜料,一面围着镇国公,唾沫横飞,破口大骂。
镇国公府一夜要连休三妻的事,终于瞒不住了。
又有人弹劾施明武、施明玮,连带无官无职的施明晖和施明辰也没放过,将他们干过的混账事,一条条列出来,旨在说明镇国公——无能、狂妄、徇私包庇。
施明武鞭打妻子,看似是丈夫殴打妻子,在朝臣们嘴里却是,殴打二品诰命夫人。
有朝臣提出:“皇上,应当褫夺失施明武的世子封号,观他日后品行,再决定是否将世子位置还给他。”
朝臣们沸沸扬扬,各抒己见,最终,老皇帝下旨贬官、罢官、思过。
远在边关的施明武,隔空挨贬,官降两级。
施明玮德行不修,从未履行职责,被罢官。乐安宁的诰命夫人却并未褫夺,皇帝多少要看她公主祖母的份上,不能把她撸成白身。
施明晖和施明辰,因身无官职,皇帝命他们闭门思过两个月,反思己身,明德识礼,遵纪守法。
责令施明奎、施明缨、施明秣三兄弟,革职一个月,回府思过。
镇国公一张嘴说不过几十张嘴,每每分辩不及两句,便被同僚们一窝蜂骂回来。
能怎么办?
只能跪谢皇恩浩荡罢了。
早朝结束,从大殿出来。
施继安束手垂目,羞愧道:“大哥,我说不过他们,没能帮上什么忙。”
镇国公淡淡道:“你连二丫头都辩不过,还想与这些老狐狸辩驳?亏你说话少,你多说两句,我们家少不得又添几条罪状。”
施继安面红耳赤,不敢回嘴。
镇国公刻薄两句,自个儿也不大好意思。
兄弟俩官衙也没心思去,径直回府实施皇帝的降罪。
“老太太那里瞒着,不准漏一句口风,可记得了?”
“知道知道,大哥放心。”
回了府,消息传开,各院子又有一番闹腾。
棠溪院,乐安宁幸灾乐祸,恨不得去施明玮面前,显摆显摆皇帝的宠爱,让施明玮这个“平民百姓”,朝她这个诰命夫人磕俩头。
子归园,王蘩熬过了那膈应纠结的一夜,彻底放飞,听闻消息,抿唇一笑。
这一个月就让施明秣好好在家“生孩子”。
菡萏院,傅南君最稳得住,说声知道了,转头便写了一封信回傅家,感谢祖父和父亲的鼎力相助。
棠棣院,郑氏涕泪不止,后悔一时冲动,闹什么吓唬儿媳妇,结果儿媳妇没吓着,反唬了她和儿子,如今连儿子的官职都撸了。
她简直恨死了傅南君和乐安宁这两个儿媳。
连带恨上葛秋蘅,怨她不识相,闹什么退亲,闹得她现在连个帮手都没有。
她哪是什么婆婆,分明是孙子!
福绥院,容氏气闷,她儿子老老实实好一阵子,好端端又被搞事的大房连累,尚未混上官职,便在皇帝那里落个坏印象,还成了朝臣们的笑柄,今后哪有什么前程?
大房仗着爵位,儿子们不愁前程(施明玮那稀烂人就罢了,给他官儿也没前程),而她的小儿子,将来或许未必能进京畿大营。
她都想把怀里的管家钥匙、手里的账本,统统扔回郑氏脸上算了。
她也要摆烂!
龚璇、齐婉二人,无辜遭受连累,男人被罚回家,心中也不痛快,甚至不知满府乱糟糟的一摊子,该去先怨恨哪个。
镇国公窝了一肚子火,传完皇帝的旨意,越想越气。
暴躁的脾气如死去的火山,一压再压,不压就要火山爆发了。
索性,他像拖死狗一样拖起尚未病愈的施明玮,拖到祠堂。
施明玮一路哭嚎:“祖父救命!祖母救命!母亲救命!珠珠救命……”
镇国公屏退仆从,便抡起打过施明武的那根鞭子。
施明玮嚎得如杀猪一般,也不敢病弱了,爬起来满院子跑。
镇国公头一回打孩子见孩子敢跑的,越发怒火上头,满院子追他,连抽了三鞭子,抽得施明玮满地打滚求饶。
第四鞭子要抽下来时,被闻讯赶来的郑氏拦住。
“老爷!他撞了脑袋,又休不了那恶婆娘,本就身上心里不自在,你再将他打出个好歹嗷——”
啪一声,鞭子抽在郑氏背上。
郑氏栽倒惨叫,连打两个滚,狠狠撞上花缸,惨叫戛然而止。
施明玮撕心裂肺哭喊:“母亲!”
镇国公脑壳子一嗡,心想坏了,完了!
这要再传出他打媳妇的传言,下一个该贬官的就是他了,国公府别说体面了,都无颜出门见人了。
他急忙先踹一脚施明玮,喝道:“闭嘴!都是你闯的祸,你还有脸哭嚎!丢人现眼的东西!”
然后,他抱起郑氏。
郑氏睁着双目,气息微弱,眼神虚虚地不知看哪里。
缠着纱布的额头,从额角缓缓渗出血来。
镇国公忙问:“夫人,夫人?可能听见我说话?”
郑氏连眨眼都觉得疲乏无力,稍稍缓过一口气,便喃喃低语:“国公爷,别打明玮……他这两天一直叫唤头疼……别打他……也别说打了我,我们家名声伤不起了……”
镇国公心头发酸:“对不住,我气头上,没及时收手,不是故意打你……”
说罢,浑身无力。
当初施明武也这样说的。
他真是老了,不中用了,年轻时,孩子们没少挨打,郑氏也常拦着,但他一回也没伤到郑氏。
这回满府受罚,谁都兜不住了,方才没收住怒火。
郑氏弱声道:“我知道,我知道……”
喃喃着,惊惧交加下,人便晕了过去。
施明玮爬过来,小声哽咽:“母亲,母亲!”
镇国公摸了摸郑氏的脉象,道:“使人叫郎中来,就说为你治伤的,只叫一个人,就叫冯郎中吧。”
施明玮连滚带爬,飞奔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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