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窈前脚回关雎院,后脚汤嬷嬷便带人来,送来一批新的摆件、金玉瓷器,吩咐带来的婢子们帮忙打扫关雎院。
施窈去睡回笼觉。
汤嬷嬷撩起帘子瞧了两眼,悄悄退出去,半夏抽泣着道:“姑娘回来见院子砸得不成样子,哭了一会子,便去炕上歪着了。嬷嬷只别叫醒她,她一个姑娘家,也是好脸面的,这会儿哪好意思见人呢?”
几句话说得木香和忍冬、星觅慌忙团团转找事做,生怕汤嬷嬷看出端倪——有其主必有其仆,二姑娘气人的话张口就来,半夏则是信口撒谎!
二姑娘可没哭,不止没哭,还嚷嚷着要去砸了二爷二奶奶的院子呢。
汤嬷嬷环顾一圈乱糟糟的院子,再环顾一圈鼻青脸肿的婢子们,整个关雎院,没受伤、唯一的好人便是柳华了。
她叹了一声气,塞了四瓶金疮药、四瓶养颜膏给半夏:“老太太赏的,一瓶治伤,一瓶养脸,你们四个凑合用了。底下的小丫头子、外面伺候的婆子媳妇,再去大太太那里领,使多少领多少。”
半夏含泪笑道:“我替姑娘谢老太太念着她。”
忙活半个时辰,关雎院焕然一新,比之前还富丽堂皇、奢华低调。
施窈睡足了觉,爬起来,揉揉眼睛。
星觅伺候她漱了口,坐上饭桌,忍冬和半夏灰头土脸回来,半夏气愤又委屈,噼里啪啦跟爆豆子似的告状:
“姑娘!大厨房说今日忙乱,姑娘是孙辈里最小的,因而最晚做姑娘的菜,让咱们等半个时辰再开饭。分明是他们的错,却理直气壮,态度蛮横将我们赶了出来。”
之前可不是这样的。
木香想息事宁人,可等半个时辰这事,她也觉得没法子忍。
哪有让主子等奴才的?
既然时间不够,就该早些将饭菜做上。
不过是今儿施窈得罪国公夫人,底下人看主母脸色行事,故意为难罢了。
二姑娘不怕闹,只今儿上半晌已经闹过一场,再闹一回,搅得家宅不宁,搅得太夫人顾不上歇口气,便是二姑娘不懂事。
时日久了,太夫人那里,二姑娘也会失宠的。
谁喜欢一个天天为点子小事,闹得合宅鸡飞狗跳的孙女?
木香与忍冬、星觅互相对个眼神,个个苦着脸,已做好了再打一架的准备。
施窈却满不在乎地笑道:“多大点事儿,瞧你急赤白脸的,天没塌下来,便是塌下来,也有姑娘我顶着。走!”
木香面若死灰问:“姑娘,去哪儿?要不要抄家伙?”
汤嬷嬷刚送来的鸡毛掸子她试过,可结实。
施窈踏出门槛,回头嗔她一眼:“抄什么家伙?姑娘家打打杀杀的,多不礼貌。走就是了,饿不着你们。”
施窈出了关雎院,左右看看,昨天四处奔波,今天又是打架,又是哭嚎演戏,着实耗费心神,浑身没劲儿,那便就近吧。
脚一拐,便来了隔壁的兰佩院。
守门的婆子心里直呼:女阎王来了!
兰佩院的丫鬟仆妇警惕万分,纷纷思量:二姑娘不会气疯了,来砸兰佩院的吧?
施窈径直入了暖阁。
施明珠穿着家常衣裳,披着一件藕荷色的大袄子,显然刚从厢房出来,打算吃了饭喝了药,便回拔步床上继续躺着的。
她已收到丫鬟的禀报,忍了忍,丢下碗筷,起身和施窈互相见礼。
施窈携了她的手,毫不客气地坐上饭桌,紧紧握住施明珠的手,委屈巴巴告状,语气透着亲昵撒娇:
“大厨房的人不顶事,还没将我的饭菜做好,我上午又是打架又是哭的,折腾不动了,也懒怠与他们计较,便就近来大姐姐这里蹭个饭。大姐姐向来大度贤惠,不介意妹妹我来蹭一顿吧?”
施明珠再没见过更厚脸皮的人,浑身起鸡皮疙瘩,右手被施窈握住,宛如被毒蛇缠上。
她浑身娇软无力,挣脱不得,既不会吵架,也不会打架,旁边的大丫鬟只会干着急,也不上来帮个忙。
施明珠分外想念欣嬷嬷,端庄惯了,只得道:“一顿饭罢了,妹妹想吃便吃。”
她能说什么呢?
大厨房从前是大嫂管的,大嫂回娘家后,母亲接了过去。
施窈明里是责备大厨房,暗里却是指责母亲挟私报复、管家不力。
“我就知道大姐姐不会介意!”施窈回头道,“石蜜,连翘,快去给我添一双碗筷来,快些快些,大姐姐可吃不来冷食。”
施明珠闭眼,这泼皮无赖厚脸皮!
石蜜连翘见自家姑娘的手被施窈扣着,急得想哭,忙去拿了一套干净的碗筷来。
施窈示意她们盛饭。
二婢生怕施明珠吃冷的,再凉了脾胃,不知这病什么时候能痊愈,忙又给施窈盛饭。
施窈这才放开施明珠的手,递个眼神给半夏。
半夏上前,为施窈布菜,她最知道施窈爱吃什么。
柳华姑姑、木香等四人,目瞪口呆,手脚僵硬。
这也行?
食不言,寝不语。
施窈吃得痛快,先丢下碗筷,见没人给她热帕子擦手,也没人给她上茶漱口,便起身,将丫鬟手里给施明珠准备的热帕子夺过来,擦了擦嘴,又唤半夏去倒茶。
兰佩院的一众丫鬟仆妇皆看傻了眼。
施窈漱了口,一回头,见施明珠正用看粗鄙村姑的眼神望着自己,便笑道:“国公府是我家,在自家我就不跟大姐姐客气了。”
施明珠本就听说上午母亲挨了施窈的骂,腹中生火,见施窈明目张胆闯进自己院子蹭饭,又这等嚣张跋扈的做派,越发脾胃里积了一团窝囊气,味同嚼蜡、食不下咽。
她吃了不到半碗饭,便撂下碗筷,淡淡道:“二妹妹这般跋扈,得罪府里上下,就半点顾忌也没有吗?”
施窈吃惊:“大姐姐怎能张口就污蔑我?我可是极为做小伏低的,连饭都吃不上,哪里跋扈了?论跋扈,也是二哥哥他们跋扈,视人命为草芥,视女子清白为笑话。要说得罪,也是他们先得罪我啊,我只是没有忍气吞声罢了。
就今儿闹那么一场,大伯母明眼看着是二嫂子先来砸我的院子,一张嘴不是骂二嫂子不懂事,反倒骂我这个受害无辜的没教养。我一个做人晚辈的,满腹心酸委屈啊,只能朝肚子里咽,除了原谅大伯母还能怎样?姐姐却说我跋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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