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浪略有些大,但对习惯了海上生活的老海狗们,还真算不了什么。
平海军副将朱寿站在甲板上,指挥着军士们用吊杆将货物从小船上拉上来。
吊杆其实是人力驱动的,通过滑轮这种省力的工具装卸货物。而在码头上,现在已经开始推广畜力滑轮吊杆,型制也比船上的大多了。
滑轮大概是古代一个相当伟大的发明了。虽然没有系统性地提炼出滑动摩擦、滚动摩擦以及摩擦系数的概念,但人们在生产生活中下意识得出了自己的结论,并将其应用到实践中。
但话又说回来了,有某种技术,不代表这种技术在实际中被应用了,或者大规模普及了。纵览史书,总能看到古代有某某技术,但你去实践中找一找,根本没有普及或推广,大部分工匠不知道这玩意,甚至有些技术仅仅只存在于书上,或者只做出了少数试验品,这和没有这门技术也没什么差别了。
而这,其实就是技术会消失的秘密。它从来没有被大面积推广、大规模使用,或者推广了,但使用过程中出现种种问题,没有经过市场的检验与反馈,没有迭代改进。原型机和最终定型机,有时候完全是两个层面的东西。
滑轮组在船上算是应用比较多的了,毕竟是真的有用。尤其是新出的“海交丁”型三桅帆船,更是大面积使用这种省力的工具。毕竟比起传统帆船,这种新船帆更多、更大、更重,操作更加繁琐,不用是不行的。
装在桶里的货物被拉上甲板后,水手们立刻将其抬走,然后当场分拣。
所谓的“货物”其实就是一条条鱼罢了,大黄鱼、小黄鱼、鳕鱼甚至头足类的乌贼都有,数量庞大,品类众多。
朱寿特地跟过去看了看。
水手们的动作很麻利,先按种类分,然后按大小分。挑拣完毕后便拿着尖刀开始宰杀,剖腹、刮鳞、去鳃等等。也不知道他们杀过多少鱼了,总之动作快捷迅速,令人眼花缭乱。朱寿看了一会,就感到了充满节奏的美感。
杀完的鱼清洗完毕后,便放入桶内腌制。腌制火候差不多的鱼,则拿出来晒干、风干,然后装入另一个桶内。
有些时候,朱亮都觉得这些平海军的辅兵们已经全部堕落为渔民了,“屯田”屯得不亦乐乎,因为他们是有额外收入的,计件拿钱,故工作积极性很高。
甲板那边,送完了鱼的小船并没有立即离开。
水手们又通过吊杆送去了一些补给品,包括澹水、米面、果蔬等物事。收完补给品后,小船上的水手打了声招呼,便划桨离开了,往不远处的另一艘平海军舰船靠近。那是他们工作的战舰,但没有炮车、弩机等军事设施,取而代之的是各色渔网、鱼竿,让人看得目瞪口呆。
其实吧,平海军现在没啥战斗任务。
他们最主要的工作,就是来往于登州与安东府之间,输送人员和物资。即运输是主业,捕鱼是副业,搞好这两项工作,基本就能得到上等考评。
“将军,底舱已经满了。”有水手上来禀报道。
“我去看看。”船只摇晃不定,但朱寿如履平地,很快便下到了底舱。
舱内的味道很难闻,充斥着浓烈的鱼腥味。
船底有些湿滑,一个不小心就会摔倒。但朱寿毫不在意,不漏水的船不是好船,漏漏更健康。
底舱还有不少水手在忙活着,他们用麻绳固定好一个又一个装满咸鱼的木桶。
虽然已经见过很多次了,但每一次看到如此密密麻麻排布着的木桶,他都忍不住生出一股豪情。
这得值多少钱啊!
出海后用网、叉、篓、竿捕鱼,自古就有。
杀鱼腌制,做成鱼干,自古也有。
但像平海军这样反复调查渔汛发生的时间和地点,然后追逐鱼群,集团化捕鱼,且配备一艘加工补给船,在海上当场宰杀腌制,并给渔船提供补给品,修理渔具的,还是第一回,全赖邵圣的“最高指示”。
这种捕鱼的效率是十分惊人的,也是传统作业方式难以企及的,堪比邵圣当年开启陆上农业改革,让关西老百姓大量摄入肉、奶制品,改善体质。
“差不多了,返航!”朱寿看完后,便上了甲板,下令道。
水手们听令后,立刻开始忙活起来。
有人爬上高高的桅篮,确定方位。
有人观察顶桅上的小三角旗,判断风向。
有人开始喊着号子转动帆桁,调整总计八九面帆布的受力角度。
有人收帆、升帆,不断调整帆布的受力面积。
……
所有人都各司其职,忙而不乱。
经过长时间的练习,水手们已经逐渐熟悉了如何操纵这种复杂的新式帆船——最复杂的部分,便在帆缆系统。
朱寿亲手往海中投入了一块流木,默默估算航速。
东南风吹拂之下,这艘船只航行得很快,朱寿估摸着,最多两天便可抵达青州。
他甚至下意识取来纸笔,想演算一番风力、洋流与航速的关系,但在分力、合力这一关就放弃了,实在弄不清楚,只能回去后再找人请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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