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右元年八月初六,邢洺磁战事进入了扫尾阶段。
召集起来的土团乡夫被放走了大半。秋收在即,河南刚缓过了一口气,如果因为丁壮在战场上,耽搁了今年的秋收,麻烦就大了。
战事已经进行了一个多月,如果从南征淮北开始算起,打的时间就更长了,各部多有战损,就没有哪个营的编制是完整的,急需补充兵。
洛阳本有龙骧诸军抽调来的有功之士五千五百,邵树德下令全部发来邢洺磁,补充进各军。不足部分,从五千徐州降兵及陕州院、郓州院内抽调新兵补全。
各军边休整,边补充,为下一阶段作战打好基础。
在这样一个时刻,安金全悄悄来到了邺县。邵树德在滏水之畔的万金驿召见。
安金全的家小也来了,他两个儿子一个十一岁,一个才四岁,邵树德让人赏赐了一些玉器之类的小玩意。
他特地看了眼安审琦。
历史上后梁灭亡后,河东系入主汴州。从此以后,唐、晋、汉、周、宋五朝都是河东系,安审琦这种河东元老也混得如鱼得水,屡屡统兵,威风八面,且富贵一直延续到北宋,直到以文抑武,他们这类武勋世家才变得默默无闻起来。
“安家大郎也十一岁了吧?我欲募其入银鞍直,不知安使君意下如何?”邵树德笑问道。
安金全长叹一声,道:“此为犬子福分。”
邵树德大笑,亲自给安金全倒了一碗茶,又道:“昔年华岳寺之盟,我与兄长义结金兰,一晃快二十年了。”
说到这里,他轻叹了声,状似追忆:“我邵氏自武后年间迁居丰州,人丁不丰。德宗以后,边疆不宁,家族逐渐败落。至我这一代,无长兄,无幼弟,无宗亲,认了义兄之后,不知有多快慰。邵、李两家,以往逢年过节多有走动,这两年反倒澹了下来,实是不应该。”
王妃折芳霭确实是贤内助。多年来一直坚定维系着与李家的亲戚关系,哪怕人家回应不是很热情,但各种节日时,该有的礼数绝对不会缺,场面做得了极致,任谁也挑不出错。
当然,晋王妃刘氏也起到了关键作用。不知道她怎么想的,但确实很积极地回应折芳霭,对维系两家关系同样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安金全端起茶碗,轻啜了一口,默默听着。
涉及到天下的事情,哪有什么亲情可言,父子兄弟都可以相残,更别说义认兄弟了。夏王、晋王的矛盾,怕是很难调和。
“我也不相瞒。”邵树德又道:“这天下,我很有兴趣,意欲开创新朝。北方诸镇,也就河东、河北未平,我必欲取之。”
邵树德之心,路人皆知。他说这话,安金全一点不感到意外。河东,现在是邵树德统一北方的最大障碍,今后想必还有更加频繁的战争。
“其实,义兄何必与我打生打死呢?”邵树德说道:“我若开国,作为我的兄长,袭得王爵天经地义。诸侄男,有才的便任用。诸侄女出嫁时,作为叔父,奉上嫁妆也是应有之意。便是尔等,我亦会一视同仁。”
说到这里,邵树德低声吩咐了几句。
不一会儿,突将军军使康延孝、武威军都游奕使安休休、突将军副将米志诚纷纷前来拜见。很显然,他们也是邵树德唤来的。
“康延孝,原为太原兵卒,后南奔汴州,从队头做起,积功升至都虞候。现为突将军军使。”
“安休休,你的老熟人了,不用多说。昔年与薛阿檀齐名,为河东骁将,名震一时,现为武威军都游奕使。”
“米志诚,卢县之战后投我,从队正做起。此番北征,亦立下战功,已升为副将,统带一营兵马。”
三将都是河东出身,现在在邵树德手下做事,算是典型了。
安金全与康延孝不熟,与安休休老熟了。安休休、安仁义等人,都出身沙陀部落,与康延孝一样,都是干犯军纪之后,惧怕幕府处罚,出奔投靠其他势力。
安休休现在是夏军大将,安仁义在淮南当刺史,混得都不错。
安金全与他们见面之后,自然一番唏嘘。
米志诚冷眼旁观,不言不语。他这人本事不小,情商不高,虽然也是沙陀部落出身,但与其他人的关系都很一般。攻滏阳之时,他箭无虚发,连续射毙多名贼军队校,立下大功,升至副将。
安金全与他不熟,加之听闻他“北征立功”,心中也不是很高兴,因此只略略说了几句便不理了。
“在我帐下,无有夏将、梁将、晋将之分,只要老老实实,上阵之时敢打敢拼,我不吝厚赏。”邵树德说道:“不过呢,尔等既为兄长旧部,我看着便有些亲切,日后自然有大用。”
几人一听,纷纷拜谢。
当然,有些话听听就罢了。夏王最信任的,还是他的那些老底子关西元从。降兵降将,升到一定程度就升不上去了,大家都懂。但这番漂亮话嘛,听得还是很舒服,因为这表明了夏王至少不会歧视河东将领,不会故意打压他们,这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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