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魏燕的话,舒良一愣,随即笑道:“你这人,莫名就让我收留,为何啊?”
魏燕一个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回答道:“因为小人贫贱。”
“贫贱?”舒良笑道:“天下贫贱之人多矣,我哪里照顾得过来,你又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值得让本官看重?”
如今因为土木堡之事,内宦势微,东厂不得已低调行事,但是新鲜血液还是要补充的,毕竟土木堡死了那么多人,随侍的宦官自然也是死伤惨重,人手也该补充一二了。
今天碰到这个魏燕,也是缘分,还是阉割好了的,如果够机灵,那收下也不算什么大事。
舒良没让他起身,魏燕仍然以头触地,闷声回答道:“因为小人识字。”
“你识字?”舒良惊异道。
要知道,宦官里绝大多数人都不识字,宣宗皇帝虽然设置了内书堂,但是也只是挑选一些聪明伶俐的小宦官进去读书,而且是当做储备内官培养的。
一个识字的宦官,被提拔的机会远比其他人大得多,用起来也顺手得多。
“是。”魏燕答道。
舒良接着问道:“那你识得多少字?读过什么书?”
“四书五经都大略读过,主要治论语中庸。”魏燕回答,
舒良惊喜,这还是个读书人啊,连忙问道:“可有功名?”
要知道王振可是秀才功名,正因为他识文断字,所以才被分配去照顾朱祁镇,由此可见读书识字对于宦官有多重要。
魏燕立刻答道:“小人七岁开蒙,二十八岁中过童生,无奈学艺不精,无缘秀才功名。”
“童生?”舒良真的惊喜了,这在宦官里面堪比举人,毕竟矬子里拔大个,怎么都是与众不同的。
“既然是童生,那你为何沦落至此啊?”舒良问道。
作为东厂的人,基本信息还是要了解一下的,这点情报素质他还是有。
魏燕回答道:“小人家中本是富户,虽然不算什么大富之家,但是吃穿用度还是不愁的。只是家中突然招难,一家老小就剩下我一个人了,又被伤了男根,没法留下香火,对不起祖宗。”
“之后流离失所,从家乡一路乞讨来到东昌府寻找亲戚,却没找到,无奈流落街头为贼,寻一口吃食。”
“如今家中只剩我一人,没有一文家资,更是无处安身,眼见公公仁德无双,救小人于危难,故斗胆恳请公公收留。”
“听你的口音,是直隶人士吧?”舒良又问道。
“是。”魏燕明显被刚才自己的讲述引动悲伤,回答中带着哽咽。
舒良立刻就释怀了,根据他的判断,这个魏燕大概率是没什么问题的。
去年瓦剌入寇,京畿附近就被祸害得不行,数万大明百姓被劫走,京城周边不说十室九空,基本上也有一半的房子没了主人,今年又是饥荒,逃难的百姓多如牛毛,不过一般百姓都是向京师聚集,乞食比较方便,这个魏燕为何要往南来呢?
回想了一下,便想起魏燕说过,他是来东昌府投奔亲戚的,没找到亲戚,才变成这样,也就释怀了。
舒良也是在内书堂读过几天书的,身边绝大多数人不是武夫就是不识字的宦官,自然而然就把识字的魏燕归类成自己这一类的,于是亲近感暴增,对着潘承吩咐道:“把衣服给他披上吧,光天化日之下裸着身子,别冻坏了。”
潘承连忙从手下人手中接过衣服给魏燕披上,他虽然是个武人,但也是东厂的人,对宦官并没有什么歧视,反而对于识字的宦官颇为看重,平日里也是非常客气的,说不准他们什么时候就变成自己上司了呢。
“多谢公公收留,小人必当赴汤蹈火,粉身碎骨,在所不辞。”魏燕又是磕了个头,这才起身穿衣。
待他穿完衣服,舒良这才吩咐道:“本官如今替朝廷办差,身边的确需要一个随侍之人,就暂且收下你,这段时间就先跟在本官身边办事,也让本官看看你的本事。”
“如果让本官满意,举荐你入宫服侍陛下也是有机会的。”
一番话,不仅告诉魏燕,自己只是暂且留用他,不合格还得滚蛋,而且还给了他一个希望,一个阉人所期盼的希望。
“小人明白。”魏燕也明白他的意思,恭敬答道。
舒良比较满意魏燕的表现,但是现在已经说得够多了,便对潘承淡淡道:“出发吧,早点赶到驿站,本官有些疲乏了。”
车队接着出发。
“大人,朝廷的粮食到了。”一个差役单膝跪地,向右都御史王暹禀告道。
“终于到了。”王暹疲惫地靠在官椅上,脸上疲态显露无疑。
他是永乐十五年的庶吉士,累官至右都御史,奉旨巡抚河南,如今已经五十九岁,头发花白了一大片。
早在刚刚开春,王暹便敏锐地意识到河南可能遭遇旱灾,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向朝廷示警,并提出解决方案,只是他的解决方案是暂缓三大营重建,调拨钱粮赈灾,这一点毫无疑问惹到了皇帝,好在这个皇帝比之前那个强多了,也没处罚他,而是针对旱灾提出了方案,那就是让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方法——互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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