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午后,校园里安静了不少,斯顿高中的实验楼后,树木枝繁叶茂,路径蜿蜒曲折,通向一个波光粼粼的湖。
树下有几张石凳子和石桌子,上面还刻着“ST”两个字母。
“难得啊,我们学校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白马王子,居然有一天找我?”
左渊坐在桌子上,双手往后,撑在桌面上,他那双无处安放的长腿则没个正形地搭拉着,懒散又不羁的。
站在他面前的温期言,依旧是那副优雅得体的模样,身上的衣服扣子永远扣得整整齐齐,袖口衣领永远熨烫得服服帖帖。
从外表到站姿,从行事到谈吐,都是无可挑剔的完美,学校里有人形容,温期言像是一株重瓣白木香,清雅温和,光而不耀。
但在左渊眼里,他只是个惯会伪装的“假人”,总是站在道德制高点,骗取所有人的同情和信任。
面具戴久了,他温期言就忘了自己原本的模样有多肮脏不堪。
“如果你是为了温尔的事找我,那么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因为你也在我的黑名单之上,只是现在暂时还没轮到你而已。”
左渊斜睨了他一眼,语气嘲讽,温期言来找他,无非就是为了昨天温尔的事。
“那么,你为什么不把我放在前面呢?”
温期言双眸凝视着他,眼神依旧是温和的,但更多的,像是平静湖面下暗藏的汹涌与起伏。
“你?”左渊漫不经心地扯了扯唇,“游戏规则由我来定,我爱把谁放前面,就把谁放前面,更何况,看你这个伪君子一步步撕下面具,多好玩啊?”
温期言确定,左渊对他有很深的厌恶,而原因——
“左渊,我们以前认识,对吗?”
听见这话,原本态度随意的少年扭过头,饶有兴致地问道,“是吗,怎么说?”
左渊以为他会刻意回避自己的过去,最好是彻底掩埋,但是温期言下一秒就平静而温和地说起了过往。
“被温家收养之前,我在一个孤儿院待过,它坐落在一个很小很落后的地方,那里都是像我一样的孤儿。”
“因为物资太过匮乏,总是会有争抢、偷盗、打架的事情发生,为了在那里活下来,我做过很多不愿却不得不做的事。”
“如果说我与你之间有什么过节,我想大概就发生在那段时期。”
“左渊,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从希望孤儿院里走出来的温期言,而你,是不是也来自于此呢?”
阳光穿过树叶的间隙,照落在他肩头、发梢、眉眼,温期言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双眼睛清澈而柔和,像雪山消融后的初春,因为拥有了阳光,所以不再惧怕严寒。
在遇到温尔以前,他的世界是黑暗的。
温期言最清楚,管仲所说的“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没有吃饱以前,什么仁义礼智都是假的,在孤儿院的时候,他总是活得肮脏而卑劣。
也许是这十年太过美好了,那段黑暗的日子总是被他选择性遗忘,仿佛渐渐地,他真的成为了那个所有人口中的“温期言”。
左渊的出现,那天陈许凛的话,似乎都在一点一点唤起那些他刻意遗忘掉的记忆。
温期言短暂的前半生里,几乎所有过错都发生在那几年,他甚至分不清左渊是哪一个,哪一次,又是为了什么。
也许是为了一块饼干,一瓶牛奶,一次出去的机会,一个在领养者面前出现的机会……
左渊看着他这副样子,忽然嗤笑一声,“温期言,看来你真的很在乎温尔这个主人,居然跑到我面前和盘托出了,也是,狗忠心护主嘛。”
温期言并不在意他的嘲讽,“如果我们之间有什么恩怨,直接找我,不要牵扯到温尔。”
“是吗,可你温期言又是以什么立场来跟我说这句话呢,你凭什么?”
“以温尔哥哥的名义,以这个世界上最在乎温尔这个人的立场。”
“嗤,作为一个一无所有的病秧子,你在我面前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
“你说的没错,我确实一无所有,但你不会想知道,一个病秧子能为温尔做到什么地步的。”
左渊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眼神冷漠,语气狠厉,“可惜了,你越在乎温尔,我越会找她,谁让她眼瞎呢?温期言,你抢别人东西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今天?”
他顿了顿,打了个响指,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啊对了,温尔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吗,她知道自己的好哥哥以前做过什么吗,像她这种出身高贵的大小姐,应该接受不了……”
“闭嘴。”
温期言手紧攥着,那双柔和的眼睛第一次出现了近乎冷冽,急切的情绪。
温期言知道左渊是冲着自己来的,也知道那些过往不可能瞒一辈子,但他还是想尽可能地阻挡掉这些,他希望自己在温尔面前,真的是那个永远温柔清雅的温期言。
“不过你放心,我暂时没有直接告诉她的想法,就像我过去一年所做的那样。”左渊扯动了一下唇角,嘲讽道,“我更希望你自己露出马脚,被她亲眼所见。”
他站直身子,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水果糖,撕开包装后,随手扔进了嘴里。
左渊吃糖的时候,喜欢直接嚼碎,似乎他并不在乎糖甜不甜,只是想听糖被咬碎的沙沙声。
他手插着口袋,张扬又恣意地勾起唇,嘴里吐出一句,“温期言,祝你好运。”
左渊离开了,他走在阳光下,每一步都轻松随意,如此耀眼,而温期言站在原地,头顶的阳光都被树叶遮挡得严严实实的,那原本的光线也穿过缝隙,照在了其他地方。
一个世界,仿佛顷刻间分为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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