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广刚过不惑之年,国字脸,白须短须,双目有神,阳刚又不失儒雅之气。身材高大壮实,步履稳健,不急不徐。
曹芳一见,就从心里喜欢。
这是他心目中儒将的模样。
穿越之前,他还不知道王凌有那么多小心思,反对司马懿也并非全为朝廷着想,对他的死颇为遗憾。其中一点,就是觉得他那几个儿子太可惜了。
王凌不仅自己有能力,几个儿子也很出色。如果不是被王凌连累,他们本该有更好的前程。
如今历史改变,曹芳希望王凌不要辜负他,他也不想辜负王广等人。
君臣见礼完毕,曹芳问了王广的近况。
钟会说王广做过屯骑校尉,但那时屯骑校尉有职无兵,影响力有限。王广能做屯骑校尉,也是曹爽要安插诸葛诞到扬州,与王凌做的利益交换,所以王广没做多久就自免了,热衷于研究学问。
着名的四本论中,他是才性离的支持者,钟会则是才性合的支持者。
王广简要的回答了曹芳的问题。
他最近无官一身轻,潜心研习学问,准备写一部能够传世的着作。
曹芳有些头疼,这可不行。
如果没有主动积极的心态,就算王广再有才,也不可能成为一个尽职的教习。说不定哪天烦了,他又会撂挑子不干了,回家着书立说去。
可是如何才能激发王广的积极性?
王广是王凌长子,将来必然要继承爵位。对他来说,富贵显然不如学问有吸引力。
曹芳想了想,不得不做出一个残忍的决定。
不破不立。
不打击一下王广的自信,让他清楚他所谓的学问并不足以传世,就无法激起他的斗志。
“听说四本论中,你赞成才性离?”
说到四本论,刚才还云淡风轻的王广顿时来了精神,长身而起。
“唯。臣冒昧,敢问陛下高见,同?异?合?离?”
四本论其实是一个古老的议题,说的才能与品性的关系。争论了几百年,还是无法定论,最后形成两个基本观点,即同合与异离,再细分成同、异、合、离四类。
同、合就是说才能与品性内在统一,有才能的品性也高。
异、离就是说才能与品性没有天然的关系,有无才能和品性高低无关。
后人觉得这很无聊,因为稍有常识的人都看得出来,这两个观点都不绝对成立。严格来说,才性异离更符合现实一些,但也不绝对正确。
可以说,这是一个不可能有结论的议题。
可是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这不仅仅不是空泛的学术讨论,还是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选举。
治国必须有才,如何选才举才,是治国的重要内容之一。从古代贡士制度,到举孝廉制度,再到九品中正制,一直是统治者关注的重点。
在科举制度出现之前,选举的随意性很强,大多取决于举主的个人选择,极易形成利益交换,甚至形成个人势力的基础,最终对王权、皇权形成威胁。
东汉时期,随着经学成为入仕的敲门砖,儒家思想对选举制度的影响越来越大,品性德行成为重要参考因素。可是与才能可以通过政绩来体现不同,品性具有极大的随意性,不仅无法定量,甚至定性都有问题。
比如不修边幅,可以说成天性自然,淡泊名利,也可以说成失礼。
办事能力不强,可以说是君子不器,也可以说尸位素餐。
为人宽容,可以说君子以仁为本,也可以说是乡愿。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在太平时期,困难不多,这样的问题还不算尖锐。可到了乱世,才能的重要性凸显,之前炫耀名声的名士名臣们在实践面前露出了不堪大用的原形,唯才是举成了很现实的需要。可是在实践过程中,已经占据高位和道德高地的人并不肯轻易放弃选举的权力,强调道德也就成了必然。
曹操创业时唯才是举,却始终无法打破世家对选举的垄断,不得不荀彧举荐人才。随着大魏建国,曹操由汉臣变成了魏君,也不得不加强对品性的重视,开始提倡忠孝,而不是一味的提倡唯才是举。
毕竟大魏也需要忠臣孝子。
正因为如此,在曹操末年,陈群已经开始筹备九品中正制。
如果没有曹操的默许,这是不可能的。
只是对曹魏来说,对品性的要求有冲突的,有天然的先天缺陷。
不管怎么说,曹魏的天下毕竟是从刘汉手中抢来的。曹魏自身的忠孝就不纯,还杀了那么多忠于汉室的忠孝之人,现在却提倡忠孝,底气未必不足。
正如司马氏篡位之后,底气更不足,连忠都不好意思提,只好将孝提升到极端。
王朝更替本身,就是在摧毁王朝的根基。
四本论的出现,就是针对这种现象的讨论,有一定的积极意义。
只不过意义有限。
再高深的理论,都敌不过残酷的现实。
比如钟会理论上支持才性合,实践上却是品性卑劣的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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