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如此,张俨也没忘了自己的身份和来意,强笑道:“区区吴郡张氏,岂能与颍川钟氏相提并论。不过张惠恕受暨艳牵连,与钟太傅当年受魏讽牵连相似,也算是狐兔之悲了。”
钟会立刻摇头。“不然,魏讽是谋反,死有余辜。暨艳不过是处置不当,罪不至死,更何况是与他相好的张惠恕。”他顿了顿,又微微一笑。“据我所知,隐蕃牵连的人都没这么多吧。”
张俨很尴尬,无言以对。
孙权手段残酷,吴郡四家无一幸免,张氏更是几遭灭门。要他为孙权辩护,既无能力,也实在张不开口。
钟会见状,不为己甚,引着张俨上山。
他的目的是打击张俨的气势,为吴国内乱埋下种子,而不是让张俨难堪。
两人并肩上山,钟会随手指点,解说地形,出口成章,妙语迭出,充分展示了他的文采和口才。
张俨也是少年成名,以博学着称,否则也不会被委任以出使之职。可是面对钟会,他却几乎接不上话,被全面地碾压,原本就不高的士气进一步跌落。
来到山坡之上,两人并肩而立,遥望东南。
一直口若悬河的钟会这时却闭上了嘴巴,原本热闹的气氛一下子沉静下来。张俨有些不适应,几次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原本这个时候,吟几句诗赋是最合适的,一来展示自己的才华,二来活跃气氛,又不涉及正题,以免失去主动。可是刚才钟会一通炫技,张俨自知不敌,吟诗作赋也是被人笑话,还不如闭口不言。
只是这样一来,便显得有些气馁。
钟会等了片刻,见张俨斗志全无,这才缓缓开了口。
“张君沉寂多年,如今复出,官居何职?”
张俨拱手道:“大鸿胪丞,奉诏出使,与上国商讨弭兵事宜。”
钟会眉头微皱,突然说了一句。“可惜,你来晚了一步。”
张俨吃了一惊。“钟君何出此言?”
“韩建刚刚去了洛阳,将在大鸿胪寺就职。你要是早来几天,或许能与他见一面。”
张俨顿时满脸通红。
韩建原本是吴国的大鸿胪,自免之后,弃吴归魏,被授予官职,他自然是知道的。
“背义之人,不见与罢。”
钟会转头打量着张俨,嘴角微微一笑。“恕我直言,孙权本是我大魏所封的吴王,吴国君臣都是我大魏的臣子,韩建归魏不是背义,而是弃暗投明。”
他抬起手,示意张俨不要着急。“再者,以当前形势,你们还有别的选择吗?又或者,吴郡士大夫愿为孙权父子同生共死?只怕你们愿意,孙权却未必容得下你们。”
张俨语塞,只能一甩袖子,作色道:“这么说,是没得谈了?”
“你们拿什么谈?”
“既然没得谈,那就不必饶舌了。”张俨拱拱手,作势欲走。“今日有幸,蒙钟君教诲,就此别过。将来有缘,再向钟君请教。”
钟会也不阻拦,看着张俨离开,走出十余步,这才嘿嘿一笑,大声说道:“张君,希望下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不再瞻前顾后,能够一抒胸臆,让我见识一下江东继虞仲翔、陆公纪之后的士人风采。君当如竹,傲然自立。岂可如蒙(菟丝子),纠缠不清,自取其祸哉。”
张俨停住脚步,转身看了一眼站在高处的钟会,心中一阵叹息。
势不如人,奈何。
他拱拱手,向钟会告别,扬长而去。
——
送走了张俨,钟会赶到曹芳面前,汇报了整个经过。
收到王濬的消息,知道孙和派出张俨来谈判的时候,他们就商量好了应对之策。
孙和不肯称臣,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由钟会出现,打压张俨的士气,再挑拨一下江东君臣的关系,便打发张俨回去。
虽然现在就要孙和称臣不太现实,但谈不谈影响不大,等王濬将诸葛恪赶到江心洲上再说也不迟。
听钟会说完,曹芳搓了搓手指,若有所思。
孙权为了稳定江东,对以吴四姓为代表的江东世家不断打压,的确取得了一些效果,但也埋下了祸根。他在世的时候还好说,一旦不在了,这些积怨就爆发出来了。
从张俨的态度来看,吴四姓对孙权的怨恨已经不加掩饰了,连反驳的兴趣都不浓。
说来也是,顾陆朱张四姓中实力最弱的张氏都重新起用了,吴四姓正是兴奋的时候,哪里在乎孙权、孙和的脸面。
由此可见,杀戮这种事当时很爽,后果却极其严重。
不是不能杀,而是不能滥杀,尤其是名不正言不顺的滥杀。
钟会这么做,本来也有提醒他的意思,让他不要轻易动杀心,企图以杀人来解决问题。
“这么说,江东世家还没有认清形势?”
“诚如陛下所言,江东群小,不识时务。”钟会说道:“张俨一言不合,转身就走,自然是以为长江天险可用,江东犹有喘息之机。就算王濬击败诸葛恪,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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