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瑜睡着了,曹芳却失眠了。
刚才对甄瑜说的虽然不错,却不全面。
对付王昶父子容易,对付世家却很难。而解决不了世家的问题,类似的问题会层出不穷。搞定了王昶父子,还会有张昶、李昶、赵昶父子,永远不会有消停的时候。最终不是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被下一个司马懿父子篡了位,就是王与马,共天下,做一个真正的傀儡。
就算扶持寒门,也只是权宜之计。
寒门得势,会成为新的世家。
有第三种选择吗?
也许有,但是他看不到。
科举制度也许是一个选择,但科举制度之后,华夏文明就走入了下半场。原本摁着游牧民族打的汉人两次被游牧民族征服,最后又被西方来的海盗压迫了两百年。
一想到那些海盗的祖先现在还在北欧的树林里打猎,他对科举制度的感觉就好不起来。
曹芳胡思乱想了一阵,脑袋有点大,不由自主的叹了一口气。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诚不我欺。
想什么华夏的千年国运,先保住自己的狗命,守住大魏的江山再说吧。等真正掌握了权力,再考虑那些不迟。
步子太大了,容易扯着蛋。
——
正如钟会所言,王昶的奏疏没到十天就送到了他的面前。
但曹芳并不满意。
王昶简直是掐着点,坚持到了最后,显得那么从容不迫。
奏疏在第九天送到,几乎是要告诉所有人,他是收到司马昭免死、郭淮无恙的消息后才上书的。
收到奏疏之后,曹芳让人记录在案,然后就没了反应。每天照常问政、练兵,岁月静好。
当然,王浑想入仕的事也没下文。
钟琰收到甄瑜的邀约后既不拒绝,也不答应,曹芳则坚决不主动征辟王浑。
不就是比耐心吗?看谁沉得住气。
王凌七十八,王昶也七十出头。不出意外的话,十年之内,这两个人都要谢幕。郭淮已经被免职,孙资已经赋闲,在朝的太原人会出现一个明显的断层。
王广兄弟还留在朝堂上,甚至可能得到重用,但是他们的影响力显然无法和深耕数十年的王凌本人相提并论。郭淮、王昶的子辈如果不能在几年内进入仕途,并且达到一定的品级,就意味着他们的家族会迎来一个沉寂期,之前几十年的努力也会付之东流。
所以谁更急?
不管你们急不急,反正朕不急。
朕只要控制住禁军,稳住基本盘,不给乱臣贼子机会,你们这些骑墙派就拿我没办法。
太尉王凌、中护军钟会隐晦的提过几次,都被曹芳搪塞过去了。
他甚至不再谈东征的事。
东征就要动用荆州军团,就要给王昶机会。不东征,诸部各守其职,就没了说话的由头。
王昶如此,郭淮自然也不例外。
按理说,郭淮无罪释放,就算是被冤枉的,也要上书谢恩。可是郭淮出狱之后,一直没有上书,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
曹芳很不爽,但他也不表态。
既然你当什么事也没发生,那朕也当什么事没发生。反正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你休想再回到陇右,多年积累的人脉也发挥不了太大的作用,只能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贬值。
就这么又过了一个多月。
七月底,陇右传来战报,姜维入侵,被讨蜀护军夏侯霸率部击退,南安太守邓艾率军追击,斩首数千。
曹芳随即下诏嘉奖,进夏侯霸为前将军,领雍州刺史。进邓艾为征蜀将军,领南安太守如故。
嘉奖的诏书送到太尉府,王凌一看就急了。
夏侯霸的官职就是郭淮之前的官职,摆明了是要顶替郭淮。郭淮再不低头,还会有什么样的惩罚,谁也说不准。
王凌找来了郭统,让他将这个消息转告郭淮。
别怄气了。现在不是二十年前先帝刚刚即位的时候,你多大年纪,天子多大年纪,你熬得过他吗?
为了增强说服力,王凌又对郭统说,你一直跟着你父亲征战,没有单独统兵的经历。现在你父亲赋闲,你也赋闲,再过几年,你父亲致仕了,你也致仕吗?
回去劝劝你父亲,不要耽误了你的前程。
郭统也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不敢怠慢,匆匆回去了。
送走郭统后,王凌想了想,又派人将王浑叫了来,将类似的话又说了一遍。
——
王浑出了太尉府,回到家,进了后院,还没说话,就叹了一口气。
正在假山旁赏花绘景的钟琰听了,转头看了王浑一眼,放下了手里的画笔。侍女递过手绢来,她接在手中,一边擦拭着手指上的一点颜料,一边淡淡地说道:
“夫君这是遇到了麻烦事?”
王浑也不说话,走到书案前,歪着身子,欣赏了一下案上刚画了一半的画,眉梢轻挑。
“夫人画的荷花虽好,可惜不能长久。”
钟琰轻笑一声。“境由心生,夫君这是心有兴衰,映射于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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