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芳向司马懿请教军事的时候,卢毓与王肃对面而坐,一边喝酒,一边叹息。
王肃是来问案情审理进展的。
别人可以不急,他不能不急。他的女儿王元姬也被软禁在小院里,虽说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却与奴婢无异。
东海王氏是赫赫有名的大族,他身为太常,又是当世儒宗,女儿受此磨难,岂能见死不救。
卢毓知道王肃的来意,却无法给出让王肃满意的答案。
他现在也很头疼,有两个问题无法解决。
一是司马懿亲口承认了欺君之罪,这是之前完全没有预料的。他们甚至不知道欺君之罪从何而来,但司马懿承认了,而且是当着满臣文武的面承认的,就是无法否认的存在。
一想到这一点,他就恨不得掐死荀霬。
一是参与审理的毕轨和旁听的丁谧。这两个人时刻盯着他,不给他一点做手脚的机会。
前两天,他得知邓飏做了少府,就去狱里与郑袤通报消息。结果还没出狱门,毕轨就收到消息了,跑来阴恻恻的警告他,搞得他非常狼狈。
“子雍,你说太傅为什么要承认欺君之罪,这欺君之罪又是如何欺君?”卢毓很苦恼。“我现在连提审太傅都不敢,万一再说出什么惊天之事,可就更无解了。你是太常,能进宫,能否与太傅联络……”
王肃抬起手,打断了卢毓。“天子将宫里的郎官全部换了,许仪、典震死心塌地的忠于他,水泼不进。你之前任光禄勋,应该比我清楚这一点。进宫打听这件事,你就别想了。以我之见,不如去问问荀霬,看看太傅究竟和他说了些什么。”
不提荀霬也就罢了,一提荀霬,卢毓就手痒牙也痒。
“要去你去,我不方便见他。”卢毓没好气的说道,端起酒,一饮而尽。他喝得太猛,呛着了,咳嗽起来。
看着老脸憋得通红,上气不接下气的卢毓,王肃忽然有些心酸,随即又心生不忿。
一群为曹魏效忠了几乎一生的老臣,最后却落到如此窘迫的境界,着实令人心寒。论起苛责老臣,天子比先帝有过之而无不及。
礼崩乐坏,曹魏国祚岂能长久?
王肃突然想起一件事。“子家,你说王凌会还朝吗?”
卢毓瞥了王肃一眼。“他还不还朝,与你我何干?”
“他若还朝,桓范就不能独揽大权,丁谧、毕轨必然分心,不能整天盯着你了。如今天子好用少年,对我等老臣极为不利。有王凌分谤,你我压力也小些。”
卢毓想了想,摇摇头。“他立功心切,恐怕不会现在还朝。除非……”
见卢毓卖关子,王肃有些急,忍不住催促道:“除非什么?子家,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卢毓一声轻笑。“除非有更大的功劳等着他。”
“更大的功劳?”王肃一愣,盯着卢毓看了一会,突然反应过来。“你是说……废立?”
卢毓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又将王肃面前的酒杯添满。“天子来自不明,人所皆知。但武皇帝的子孙甚多,就算是文皇帝血脉也有东海王可选,我听说他的儿子曹髦虽然才九岁,却聪明好学,才慧早成。既然如此,何不换一个?”
王肃愣了半晌,摇摇头。“不可行,不可行。就算王凌有这个心,也未必有这个胆。他虽都督东南军事,真正能掌握的力量却有限。想挥师回洛阳,行废立之事,更迈不过豫州,毋丘俭是不会让他如愿的。”
“未必要他成功,只要让天子知道他的皇位没有那么稳,还需要老臣们的支持即可,那些宗室少年帮不了他。”
王肃琢磨了好久,还是觉得不太放心。
他学问极好,却不擅长这些手段。且司马懿覆辙在前,他也不敢轻易尝试。
见王肃面色变幻不定,卢毓心生不屑,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子雍,天子亲政,理当祭庙。三公缺位,你身为九卿之首,明日朝会时是不是该建议天子去一趟邺城,祭一祭太祖?当然,如果能巡视四都,那就更好了。天子出巡,至少尚书台会随驾,我就轻松多了。”
王肃抬起眼皮,打量了卢毓片刻,点点头。“我尽力。”
——
次日,太常王肃上书,建议天子巡视邺都,谒太祖陵,祭告上帝。
太常主礼仪,提出这个建议很正常,但是这个时间点却不太正常,立刻引起了尚书令丁谧的强烈反对。
丁谧说,且不说亲政未必要谒太祖陵,先帝亲政时,就没有去邺城谒陵,就说这个时机,也不适合去邺城谒陵。天子刚刚因谒先帝陵而遇险,相关的事情还没处理完,你又提议天子远行,还要去邺城,居心何在?
王肃随即反驳,指责丁谧恶语中伤、诬人以罪。
双方随即在朝堂上辩论起来,吵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
大部分人都在看热闹,小部分人在帮腔。
曹芳坐在御座上,看着丁谧和王肃对喷,心里却想笑。
虽然丁谧态度嚣张,让人很不舒服,但他说的话很有道理。此时此刻,王肃建议他去邺城谒陵,绝不是出于礼仪这么简单,是有人不希望他留在洛阳,要他走得远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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