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枝握紧她的手,神色紧张。本想出口反驳,但唯恐惹眼连累了素勒,便咬咬唇顺从地跟着素勒走。
素勒带着她绕过坤宁宫前院,径直往门外走。刚出门口桑枝就一把拉过她,藏身在石狮子后面急切道,“素勒!你怎么跑到坤宁宫去了!”桑枝急了一身冷汗,“还穿成这样,万一被皇后娘娘发现了怎么办?”
素勒一派天真地望着桑枝,目不转睛,直到桑枝说完,她一言不发拉住桑枝快走几步,不多时躲到枯林中心的假山之后,这才神情莫测地发问,“桑枝,你为什么对我好?”
桑枝被她问的愣住,“什么?”
素勒盯着她的眼睛,“为什么对我好?”
桑枝皱眉,“我对你好吗?”
素勒一顿,扬了扬眉,“你今天是来找我的,对吗?”
她神色十分认真,却又带着几许孩子气,让桑枝无奈,“没错,我来找你的。”顿了顿,又补充道,“其实我一直在找你,只是找不到。”
“找我做什么?”素勒唇角噙了笑意。她当然知道桑枝去过永寿宫很多次,也知道桑枝是为了什么,只是她没有去见而已。她并不只是桑枝认识的素勒,更是这坤宁宫的主人,中宫的皇后。扮作宫女这种有失体统的事情,她可偶尔为之——实际上她不过是太过苦闷才冒着风险溜出去一次,谁料竟结识了桑枝——但决不能任意妄为。而且,她到底是后宫之主,东西六宫无论发生什么事出现了什么人,只要她想知道,就没有不知道的。宫里人都以为协理六宫的承乾宫才是真正掌权的,当然也确实如此,但她博尔济吉特·素勒难道就当真被架空了吗?她虽不管事,可她知道的事远比半路杀出来的董鄂氏多得多。退一万步说,就算她愿意做个被架空的皇后,她头上的皇太后也绝不会允许。
这后宫绝不允许任何人一家独大。这道理她懂,董鄂氏却未必懂。不过这个董鄂氏也是少有的妙人,皇上越宠幸她反倒越战战兢兢畏首畏尾。素勒冷眼看着,心里倒是对董鄂氏渐渐不那么反感。她比任何人都明白,董鄂妃已是众矢之的。相比她自己是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董鄂妃却是整个后宫的眼中钉肉中刺。帝王盛宠,稍有不慎,只要她这个中宫之主冷眼旁观,董鄂妃势必会死在众怨之下。想来董鄂妃也是个明白人,因此才小心谨慎半点差错都不敢犯。
但素勒又岂是个糊涂的?她纵心藏逆骨,但行事也绝不逾矩半分。所以装成宫女这种事,她不会多做。只是今夜不知道怎么了,许是除夕宴上多饮了几杯薄酒,又许是被皇帝毫不遮掩的厌恶眼神惹得心中郁结,因为妃子们对承乾宫的殷勤与对自己的不冷不热感到恶心,也或许只是单纯想散散心,她竟然又一次做了这等出格的事情,尤其还是在除夕夜。
其实…其实她不过是想有人真心真意和自己过个年罢了。素勒神色如常,桑枝听着却心生不快,“找你自然是因为想见你。”
“想见我?嗯…”素勒眨眨眼,“想我?”
“…”桑枝被噎了下。然而望着素勒剔透的眸子,桑枝心里一软,拉住她的手柔声应答,“嗯,想你。素勒,很久没见,我很想你。”桑枝心里软软的,说话声音就跟着带了温腻,“素勒,新年快乐!”
素勒未料到桑枝如此直言不讳,更没想到桑枝此刻竟如此温柔。她眼前的这个宫女,用一种明显爱怜珍惜的柔声细语说着话。从来没人用这种眼神看她,也从来没人用这样温软亲近却又不亲密的语气跟她说话,素勒耳听得她声音,目对着她的眸,不知怎的脊梁骨蓦然一阵酥麻直冲头皮,却也只是转瞬而逝。素勒吓了一跳,想开口说话时却发现嗓子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大概普天同庆的日子里一个人的孤寂会加倍难捱,她心头一热,眼睛竟有些涩,慌忙转过头去“嗯”了声算是应下。
桑枝从袖筒里掏出礼物来,放到素勒手心,“新年礼物!愿你能像这不倒翁一样,永远开开心心不会倒下。”
素勒一怔,看向自己手心。那是一匹骏马,踩在月牙状的泥上,奔腾。整体被镶嵌在椭圆的橡皮泥里,不过掌心大小的玩物,却煞是可爱,只骏马的四肢和脸庞有明显的瑕疵——四肢粗细不等,脸上眼睛鼻子极为粗糙,一看就是工匠手艺不精。但胜在立意出奇,整体一观竟也可爱。
那是素勒不知道“卡通”一词。桑枝见素勒盯着马腿和马脸看,顿时面色微哂,忙转移话题,“你说你擅长骑马,我看你又很想家,所以给你做了这匹不倒翁骏马。马蹄下是月亮,素勒,即便不能轻易离开这里,但希望你的心可以自由自在。送你一匹踏月骏马,愿它能载着你的心意驰骋天下。”
“你亲手做的…”素勒目光锁在手里的不倒翁上,爱不释手地把玩,低声道,“我很喜欢。这是我收到的…第二份最有心的礼物。桑枝…”她抬头,又轻唤一声,“桑枝,你…你可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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