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桑枝是被掐人中掐醒的,不过刚觉察到有人掐时她就赶紧睁眼,饶是如此下手的宫女仍是恨不得生生把她掐死。桑枝睁眼一看,竟是兰秀。那张一向冷冰冰的面孔上,这会儿竟带上几分怨恨,叫桑枝心里一咯噔。
“娘娘,人醒了。”兰秀毕恭毕敬对着前方说话,扶额坐在正前方的不是董鄂妃是谁?
这里竟是承乾宫殿内,周围没有几个人,除了上座的董鄂妃之外,只有绿莺和兰秀在。看这阵势,桑枝心里暗叫不好,不会是董鄂妃被惹恼要整死她吧?
她惴惴不安。到底做事不够周全,在慈宁宫脱口而出的那些话看似没有破绽,但只要稍加细问,就知道桑枝在撒谎。毕竟炭敬一事早就轮不到桑枝身上,而且坤宁宫的一应物事向来没有短缺过。董鄂妃甚至都不用多问,就知道这个宫女醉翁之意不在酒。
绿莺垂首站在董鄂妃身侧,偷偷瞥向桑枝时眼神极为复杂。兰秀在站的稍远一点,也是一言不发。唯有面色苍白的董鄂妃独坐主位,揉着眉心,似是极为疲累的样子望向桑枝,眼神幽幽深深,让人丝毫探不出半点她的心思。
没人说话,桑枝也不开口。这种时候最怕自己先乱阵脚,她默默低头跪着,只听得承乾宫里静成一片。
时间被冻住似的,在空气里缓慢流淌。不知道过了多久,董鄂妃轻叹一声,问道,“你没话说?”
桑枝咬唇,心底却松口气,她等的就是这一刻。董鄂妃肯先开口,甚至没有不分青红皂白的动刑,让桑枝在这极短的时间里脑子转的飞快。到底该怎样应对眼下的情况?她心里只想着一句话——“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端看当事人从什么角度怎样叙说。所以她在赌,赌董鄂妃确有一份仁慈之心,更赌董鄂妃是个心思极重的人,只有这样,董鄂妃才会对她怀疑,才会不轻易杀她。不然,若董鄂妃是个容易被情绪操控的人,她桑枝无论开不开口都必死无疑,而且越开口反而越会惹火烧身。
幸好,看眼下的情况,桑枝赌赢了。她稍微放松一点,当然并不敢松懈,深深伏地道,“回娘娘的话,奴婢无罪。”
此言一出,不仅绿莺和兰秀,便是董鄂妃也怔住了。
“你无罪?”董鄂妃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面上带笑,眼神却如刀般锋利,“你谎话连篇,欺上瞒下,不仅心怀鬼胎还欺君罔上,惹得皇上龙颜大怒太后病情愈重,你无罪,嗯?”
兰秀跟着怒道,“好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贱蹄子,敢在承乾宫兴风作浪,找死!”
“桑枝!”绿莺也忍不住开口,语气时轻时重地为难,“快别说胡话,赶紧跟娘娘请罪,说不定娘娘还能大发慈悲饶你一命!”
一直额头扣在地上的桑枝这才抬头,感激地看一眼绿莺,这才一字一顿地对董鄂妃道,“娘娘,奴婢,无罪。”
她话音刚落,兰秀“啪”一巴掌甩在她脸上,力道之大打得桑枝牙床撞到腮帮,口中一片血腥。
兰秀作揖道,“娘娘,何必跟这个下贱的婢子白费口舌,就让奴婢直接拖下去解决吧!”
“娘娘!”绿莺连忙道,“娘娘,桑枝她虽然有罪,但罪不至死啊!她原本就稀里糊涂,今日这事儿倒也是她做得出来的,奴婢相信她绝没有包藏祸心!”
然而董鄂妃只幽幽地看着桑枝,许久,轻声道,“那就拖出去吧。”
桑枝大吃一惊,她原以为董鄂妃一定会问她为什么这样说的,可没想到竟然直接……桑枝顿时慌了,“娘娘!奴婢有话说!”
正举盏饮茶的董鄂妃勾了勾唇角。她这会儿能够确信,这个叫做桑枝的宫女确实非同一般。本来她是想问问为何桑枝会说自己无罪,可她看着跪在地上不做声的桑枝,心中一动,顿时改了主意。因为,她突然发现,这个宫女很可能在跟她赌。赌她董鄂妃会主动开口询问。而且也在这一瞬间明白,刚刚自己开口说第一句话已经让这个宫女赌赢了第一把。然而,没人能赢她第二把。她董鄂氏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岂是个一直输的人?甚至,她从来没输过。哪怕是太后,她也多次在多次较量中打成平手,何况仅仅是一个小宫女。于是虽然很想知道理由,但她还是选择不问。董鄂妃很清楚,如今她自己是刀俎,而桑枝才是砧板上的肉。桑枝的命握在她董鄂氏的手里。她要让这块肉知道,到底谁才是承乾宫的主人。
桑枝说罢,却见董鄂氏毫无反应,顿时吓出一身冷汗,急忙又喊了一声,“娘娘!”
董鄂妃充耳不闻。兰秀便拽着她手臂,硬生生连拖带拽把她往外带。桑枝下意识地挣扎,可挣扎的动作太强烈,她身上的伤口全部裂开,一时疼得她倒抽冷气。然而,这剧烈的疼痛,却召回她心头一丝清明。她现在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卒子,在这个时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她一个根本不被当成人的奴婢?她停止挣扎,深呼吸一口气,望向兰秀时只觉得自己的人生是一场大荒唐,她不由得一笑,“秀姑姑不必如此费力,我可以自己走。”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