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安旧城,始建于涅泫古国时期,旧称晦木,以产出扶褉时的褉木而得名。
扶褉,扶乩也。
扶,架也;乩,谓卜以问疑。
上古扶乩,需卜者舍身以为鸾生,邀所求之神降临其身,以身布法,明通天机。及至天成,少有人通晓其妙意,唯古书记载寥寥、戏说纷纭,概称之为:降神。
褉木,多用桃桑。
桃驱邪袚祟,桑引路鬼神。一正一反,一阳一阴,缺一不可。
而昔日古国,无不尚巫蛊卜筮之术。是以曾经的晦木古城,桃林遍野、桑结连城。鼎盛时,涅泫皇室亲引其独立成郡,城中户籍千金难求,人人道“晦木藏金”,可谓风光一时。
然而约莫百年前,天象大变,北方格勒特高原温度骤降,每年从南海而来的温热之气无法横渡雨安北侧的山脉,便聚集在这一片群山环抱的平原之中。曾经温暖干燥的晦木开始阴雨连绵,雨水在土壤中积蓄不散,最怕水涝的桃树开始烂根枯死。
短短三年时间,漫山成片的桃林纷纷死去化作枯枝,远远望去好似一座座沉默的墓碑。桃树死去,桑树却活了下来,时间久了,便有术士进言称:晦木阴盛阳衰,城中风水早已失衡,需将桑木尽数伐去,方得安定。
当权者一声令下,全城桑树一夜间被连根拔起、焚烧殆尽。
晦木古城的阴阳平衡了,但“晦木藏金”的辉煌已成历史,再也无人提起。
那些死去的桃林、烈火中化作灰烬的桑树,最终成为深厚的黑色淤泥,成为如今雨安城的肥料,滋养着一批又一批花草树木在其上繁衍生息。
阿嚏。
肖南回重重打了一个喷嚏。
春季的雨安对她来说实在是太不友好了。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不知名的花香,驱也驱不散、躲也躲不开。
伯劳也不喜欢这种味道。她只喜欢闻丁禹街上新恒记烧鹅的味道。
吉祥的蹄子踩过枯枝与苔藓交错的地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是整座雨安旧城在她们脚下□□。
她们的脚下曾是这座城池中最为繁华的中央大街。
然而如今,整个雨安已被茂盛植吞噬,文明的痕迹已经为自然所湮没。
夜色中,废弃无人居住的屋舍被钻出的树木贯穿,碗口粗的藤蔓从窗栏门板后钻出,鲜花们争相在每一个缝隙中开放,等待着新一年将种子再次占领这片没有人烟的土壤。
肖南回收回目光,看向与她同乘一骑、坐在马屁股上的伯劳。
“你从什么时候跟过来的?”
伯劳哼了哼,在马屁股上换了个姿势。
“从你离开阙城的那一刻。”
想到自己昨夜在那迷宫般的别苑里转圈圈,肖南回皱起眉来。
“羽林别苑出去容易进去难,你是怎么混进去的?”
伯劳又哼了哼,头上梳的光滑的髻子跳出几根骄傲的毛来。
“瞧不起我?我好歹也是江湖榜上有名的刀客,若是连这点都做不到,还混什么江湖。”
肖南回斜她一眼,不紧不慢道。
“既然一早便想来,为何不一起出发、非要费这一番周折?”
这一句,确实是问到了点子上。
伯劳搔了搔脑袋,神色有几分不自然。
“你们的车队里有我不想见的人。”
肖南回想了想,心中有了七八分的肯定。
“你是说宗先生?”
伯劳脸色一僵,随即故作镇定道。
“他是安道院的人,你也知道,我讨厌那个地方,便是谢老头我也躲了好几年了。”
这回答乍听之下没什么问题。
可即便迟钝如肖南回,只要一回想起来那日在烜远王府后院时这大头娃娃的脸色,便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你躲谢黎的时候,可没将我一人扔在原地、自己逃命去过。”
先前犯怂的历史被揪出,伯劳有些恼羞成怒。
“谁逃命去了?!我那是权宜之计!”但她自知理亏,连忙又找补几句,“下次不会了!下次不会了还不成吗?!”
肖南回偷笑,倒也并不想将她逼得太难看,于是话题一转,落在别的事情上。
“你手上的钥匙是谁给你的?”
她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她默认那钥匙应当是江湖中的什么人、用非常手段拿到手的。毕竟她已将肖府上下都翻了个遍,再没有她遗落的角落了。
说到这个,伯劳的脸上瞬间显出几分难以掩饰的得色。
“你们离开后,我又去了趟昱坤街。”
肖南回一愣,随即一脸不信:“昱坤街我可去了不下十趟,就连厨房里的磨盘都教我翻过了,你又是从哪里找到的钥匙?”
“旧府的一间厢房。可能你做贼心虚,不如我踏实认真。那一十四把铜钥匙,你真的都一一试过了?”
肖南回有些迷茫了。
当真是她遗漏了?她还记得自己埋头书信与灰尘的海洋、一张一张筛选信息的光景,或许是她太过专注于那封来自黑木郡的书信,遗漏了这把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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