旦泗那位受骗的朋友,是个有钱无权的,又因家中开布庄,受户部掣肘,所以即便知道受骗,也不敢将事情闹大,只好吃闷亏。
别说他,便是袁祖之这般朝廷命官都不能明面与他们撕破脸,便知其势力之大,积威之重。此事不光是涉及到行市,也涉及到官场,楼云春奉命暗查此事,想来也不单单查官员,更会查为其结党敛财的书行。
这些上当受骗之人,日后说不得会成为人证与线索。所以胥姜提醒旦泗,让他叮嘱其好友,保管好这些集子和契书。
旦泗闻言,摇头道:“即便保管好,我看也难有讨回公道的一日。”
胥姜却道:“乾坤昭昭,权势并非永恒的星辰,也并非不废的江河,作孽太多,迟早反噬己身。你只管叫你朋友等着,总有一日该还的公道,一个也少不了。”
见她这般笃信,旦泗心头也燃起不忿之火,“好,我定会将胥掌柜的话转告给我那位朋友,让他保管好证物,静候公道。”
三人将事情说定,待胥姜再版的《蒙学新集》出书之后,与松窗书局、枕溪书局同时上架。另外,吴清窗与胥姜约定,明日上午将匠人带来相看,若人合适,即刻聘用开工。
胥姜回赠节礼,送二人出门。
匠人一事有了眉目,师父留下的书典也定了去向,胥姜心头豁然开朗。
她瞧着街上来往人多,左邻右舍出档,便也将摊子支了起来,摆上了画册、笺谱、小画、闲章等雅物。
也不能是老三样,总得换换口味。
刚摆上,便远远便瞧着计善朝这边过来了。今早送节礼,她寻着住址也送了一份到计善府上,顺道让守门小厮带话,告诉他那几套书已经誊抄好,静待勘验。
不曾想他这般等不及,这就来了。
“计先生,喜乐安康。”
“胥掌柜同贺。”计善递过节礼,打量起她的小摊儿来,随后拿起一册笺谱翻了翻,赞道:“倒是风雅。”
胥姜扫了树下的石桌石凳,又拿来两个软垫请他落座。
“树下清谈、品茶,也算一桩雅事。”
胥姜搬出一只小火炉,烧水泡橘红茶。橘红润肺、理气,这过年鱼肉荤腥吃得太多,脾胃难免受累,此茶消食、化酒,温保脏腑,此时饮来最合时宜。
眼下煮的,是胥姜在千金坊抓的正宗辨州橘红,肉少、皮厚,气味芳香,可煮茶直饮,亦可加石蜜、梨熬汤。
楼云春家的梨早被她吃完,此时只有煮茶直饮,胥姜将头盏茶奉给计善,才给自己泡了一盏。
计善这些日子正有些肺热,一碗橘红茶下去,气顺咳平,胸口倒是舒坦不少。
“胥掌柜看着年轻,倒是懂得养生。”
“先生谬赞,儿哪里懂得养生,只是从前四处奔走,身子总有难熬的时候,久而久之便知道防范了。”毕竟生病不止耽误行程,还耗费银钱。
几句言语,几多风雨。
计善打量胥姜两眼,又朝她书肆中望了望,问道:“不是说书已经誊抄好了么?怎不拿来我看?”
胥姜起身,“您安坐,这便去给您拿。”
计善给自己续了盏橘红,只觉得胥姜此人虽年轻,行事却老练周到,又不显油滑,让他难得的生出几分亲近之意。
胥姜自肆里将毛本与抄本都取了来,让计善对比勘验。
计善一比较,见二者字迹同出一脉,便知胥姜没有捏造来历。再看其内容,也字字精准,没有半点错漏与污迹,心头满意了八九分。
那欠缺的两分,是因为有毛本对照,始终差点火候,若没见过毛本,他定毫不犹豫的收了。
见他只顾翻阅,也不评好坏,胥姜心头有数了,不过她并不着急,正巧有人来看货,便起身去招呼,留下计善慢慢看,慢慢想。
计善心肠百结,他越看胥渊的真迹,越放不下手。且看其批注内容,见解独到,且文理深广,今后若传扬开来,这些孤本绝刊定要被人抢破脑袋。
自己如今既碰着,若就此放过又如何甘心。
他盯着胥姜,暗自琢磨如何说动她,让她将这几套真迹出给自己。
胥姜正忙活,楼云春骑马过来了,他穿着公服,过会儿还要去巡岗。
今年上元灯节,在大慈恩寺举行,由法师们燃灯祈福,晋昌坊同时也开办庙会、夜市,京城大半的人将涌往此处,其热闹可想而知。
两县府衙已派出所有人手去巡逻,却仍然不够,便请调大理寺的差役前往协助,楼云春自然得去盯着。
在去之前,他先来给胥姜知会一声,怕她等自己,也叮嘱她若要去灯会,记得带好他的腰牌。毕竟人多,若遇难处他顾及不到,可凭借腰牌可找大理寺的巡卫帮忙。
楼云春见胥姜正招呼客人,也没打扰,下马来到树下等她。可一到树下,却见树下坐着人,正在吃茶看书,便先将马牵到后院去了。
计善见楼云春牵着马经过,又见他穿着大理寺的公服,有些惊讶,随后很快便猜出其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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