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麑院后方,逐鹿盆地还要再往西南边的深山之中,有一处山峰。
这里人迹罕至,灌木丛足足半个人高,荆棘遍地。
山峰顶部凸出来一个小平台,像是人伸出的小舌头,经历岁月的打磨,风雨吹洗,边缘的棱角都被磨平。
在平台上,盘腿坐着一位男子,身上的白色长袍遍布污垢,不知多久没有洗过,变成了油腻的黄褐色。
男子杂乱的长发披在整个背部,长长的黑色胡须将嘴巴盖住,活脱脱一个山林野人模样。
而在宽大又脏兮兮的长袍之下,右臂处空荡荡的,随着山上的寒风无序飘动。
“柳学长这么有雅致,归隐深山,修仙吗?”
萧炀从远处飞来,落在平台之上。
野人正是曾经白鹿学院的全民偶像,交流赛巅峰赛道第一名,平陌君,柳伯清。
癸卯事变之时,他在押送孟坤的路途中被冲散,险些丧命,是崔凌救下了他。
遗憾的是,崔凌动作慢了一丝,导致柳伯清的右臂被咎斩断。
如此重创,致使柳伯清元力受损,心境大跌,未来随着断臂一起消散。
他伤愈之后,心灰意冷,觉得再留在南柯或者学院,已是无用之人,提出归源。
是崔凌强留住了他。
同时,这也是崔凌的心结,是他还想要再拼一拼的最重要原因。
如果当时他能快上一点,柳伯清这样的绝世天才就不会沦落至此。
崔凌想用实际行动告诉柳伯清,我一个快五十岁的人都还有动力,你还年轻,不要放弃。
彭忆慈也来找柳伯清聊过多次,劝他重新振作,哪怕留在学院当个理论老师都好。
可柳伯清接受不了断臂的自己,这两年以来,他甚至都没有照过一次镜子,在一众老师苦口婆心地劝解之下,他决定找个地方隐居起来。
说是自暴自弃也好,自怨自艾也罢。
柳伯清看不清方向,所以只想求个自由自在。
听到萧炀的话,柳伯清闭着双眼,纹丝未动。
似乎是长时间没有开口,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仙……这世上哪来的仙?要真有仙人俯瞰世界,俯瞰南柯,俯瞰无穷寰宇,那为何两次辟元战役不现身,两年前不现身?”
萧炀闻言,浅浅一笑,走到柳伯清身边坐下,两条小腿在平台边缘悬空。
“此时情绪此时天,无事小神仙。”
同为交流赛冠军,又跟柳伯清认识这么久,萧炀其实能理解柳伯清想要归源的心情。
他知道柳伯清是怎样一个人。
没有哪个学生,有柳伯清那么重视白鹿学院的荣耀。
然而本身就是白鹿学院荣耀的他,毁了。
白鹿学院,也毁了。
从入学一直苦心栽培他的庞钦仙院长,死了。
没有了手臂,元力运行受阻,窍穴缺失,就算把全身上下剩下的窍穴全部打通,也到不了甲级,上限被断崖式削低。
任谁都会心如死灰,毫无动力。
柳伯清淡淡道:“做自己的神仙,心境通达,又有何用?杀得了不知常吗?杀得了咎祖吗?”
萧炀耸了耸肩,“杀不了。”
柳伯清语速稍快地道:“那便是了,既杀不了,修心何用?精神胜利?你回了桃源一年,滁洲闭关一年,光看《阿Q正传》去了吗?”
说完后,柳伯清还没停下来,仿佛带着很强的戾气继续开口。
“苦思冥想,纵有万千思绪又有何用?早知如此,我宁愿在癸卯事变中死了,这样崔老师还能多救一名其他同学。”
“现在死也不晚。”
萧炀的语气听不出来是认真还是在说笑,却很现实。
与其苟活,不如去死。
柳伯清仍没睁眼,浑身那肮脏破烂的长袍,配上一副山林野人的外貌,看不到一丝活人该有的精气神。
“我现在与死了无异,只等哪一日坐化,身归黄土。”
萧炀轻声感慨:“死了好,死了好呀……心不死则道不生。每个人都亲手杀死过自己的童年,不是吗?”
柳伯清迅速回道:“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一样起死回生。”
世上心死之人无数,而不夜侯传承只有一份。
其它人该如何去救赎自己?
你萧炀两年前是很痛苦,心如死灰。
可你能再次绽放,不代表其它人也能。
元力固如黏土和断肢之伤,对任何一个除咎师都是极其严重的打击,几乎就意味着修炼一途到此为止。
萧炀语重心长地道:“柳学长,你弄错了,我刚才强调的不是‘杀死’,而是‘童年’。”
闻言,柳伯清缄默不语,只是放在双膝上的手指动了一下。
萧炀接着说道:“我来此,是想告诉你,我要重建学院,请你担任放麑院负责人。”
“我知道柳学长你的梦想不是当老师,而是要自创组织,闯出属于你自己的一片天。
“可你看看终日时间的桃源里,有哪个少年儿时的梦想会是房贷车贷呢?会是进厂打螺丝,被压榨剥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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