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左承天门内的公堂大门宽敞,壁上挂“皇城司”三字牌匾。
八尺见方案台后,坐当今皇城司提举、三皇子韵王,属下提点官六位及众指挥使十余人,分立案台两侧,衬得公堂肃穆威严。
韵王搁笔于砚台,皱眉说道:“刘提点……若此事属实,而当地干办未有奏呈,多半是朝堂中有人与贼人狼狈为奸,恐在当地已成气候,交由探事司逻卒先行察探为宜。”
身旁的皇城司提点官应诺,将案台上的文件卷起,以鱼型半契勘合为凭信,递与出列的马平。
“外戍之事,就有劳马干当了。”
刘提点鹤发银眉,光洁的尖下巴,说起话来语气温和,又异常尖锐。
马平声喏接过,冲韵王和刘提点抱拳:“请提举、提点放心。”
韵王平日不苟言笑,办公时更显威严:“马干当,此行务必谨慎,得了表证便可覆讯,万不可打草惊蛇。”
马平躬身:“探事卒此番仍将照常暗中刺事。提举放心。”
韵王满意地点点头:“哦,对了,刘提点,我近日公事繁忙分身乏术……”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看着旁边太监举在手中的画出了神。
那是一幅松鹤图,画得大气恢宏,技法精妙颇显绘画功底,此刻已经基本画完,唯独那鹤眼尚未点睛。
半晌,但听韵王接着说道:“此次皇城司举办的禁军武举,未能前去观摩,甚是遗憾。刘提点,听闻皇城司武举依例仅限门第,不限职司,如今是否已发榜?不知是哪位侥天之幸,得诸位指挥使青睐?”
“属下正欲将金榜呈与韵王过目。”刘提点言罢,便将马平递上的卷轴交与韵王:“此次皇城武状元乃冰井务的陆兴。”
韵王接过卷轴,微微挑眉,侧身斜视角落里的监冰井务官:“哦?冰井务的部属竟然也来报名武举?是谁家子弟?”
监官从队列后头走出来答道:“回提举,此乃陆殿副家的长子陆兴,现在殿前听候差遣。陆兴,上前拜见韵王。”
子卿闻召出列,单膝跪地施礼:“冰井务使陆兴拜见韵王。”
韵王瞥了一眼子卿,缓缓说道:“皇城司部属皆选自文武百官家门子嗣,教养良好,各有过人之处。能在皇城司武举中独占鳌头者,必然身怀绝技、超凡脱俗……”
其语似赞子卿,然而那张白皙文静的脸上却透出冷峻威严之势:“刘提点,陆亲事既有如此武功,何以屈居冰井务?岂不大材小用?”
刘提点忙道:“下官亦觉屈才,然陆亲事其貌不扬,恐御前护驾有损天子威仪,故留冰井务做事……”
韵王闻言怒曰:“貌陋何碍?我神州向来以文才武略择贤任能,岂有以貌取人之标准?”
马平出列奏曰:“提举,皇城探事卒外出差事常需易容,陆兴这般相貌反倒便于乔装,下官以为,陆亲事可充任探事逻卒。”
韵王颔首:“嗯,你们办案不能带太多人手,风险不小,有武状元助阵如虎添翼……如此甚好,便依此议行事。”
继而转身,对子卿言道:“陆亲事,日后作那探事卒,需终日奔波在外,风餐露宿,或会遭遇那些自命不凡的地方官员刁难,甚至有性命之忧,你可愿意?”
子卿拱手道:“……不瞒韵王,皇城司并非子卿真正志向所在。”
“哦?真正志向为何?说来听听?”
子卿抬起头来:“韵王请看下官面貌……”
“这……”韵王见状一怔。
“这火伤是下官幼时为寮夷所伤,从此每每听闻寮夷犯事,便觉伤口疼痒难耐。为报此仇,下官自幼习武,本来欲如家父年轻时一般,加入边军报效国家,后来听到提举曾言……奔赴八方,抗击敌寇,收复故土,戍守三秋。其实下官初入皇城司,便是受了韵王此言感召。”
韵王脸上露出难得的微笑,赞道:“甚好!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理应为国尽忠效力……抗击敌寇,收复故土,吾日夜所思,正是如此,不想身边竟有如此通晓吾意之部属。至于打仗的事你不用着急,迟早会有那么一天……”
他目光炯炯,对众官员朗声道:“诸位听到了么……我皇城司诸班直,理应皆有陆亲事……不,陆探事这般抱负!”
……
子卿跟着马平张超走出皇城司公堂,张超笑着拍了拍子卿的肩膀调侃道:“陆兄不愧是陆殿司之子,不仅武功高强,还能言善道,这回可是大讨了韵王一顿欢心,不仅直接提拨你做马干当的亲从,还得了个麟州防御使的头衔。”
“不过是个虚衔罢了,那麟州是河外三州之一,殿下的真正用意乃是要以此常常鞭策在下。”子卿答道。
张超一愣:“嗨哟,又有这层用意?你正反都能拍上马屁啊!”
“张超,这才刚出衙门……管好你的嘴。”旁边默不作声的马平瞪了一眼张超,随即捋着胡须对子卿说道:“陆兄弟,韵王赐你任这遥郡防御使,既表了招贤纳士之意,又当众展了自己的图谋与胸襟,真是一举两得,看来这位御状元,着实有一点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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